蜜蜂在空中盘旋了多少圈,降落到花朵的方向,都牢记于心后,刘东强和郑志伟同时伸出左手在空气中捏了捏手指,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水份,然后各自从口袋机械般翻出一袋旱烟,几乎同步用烟纸卷成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悠然划了根火柴,点着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同时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正在采花的蜜蜂,他们慢慢吐出烟气,生怕一下子吐出烟气会吹走眼前的蜜蜂。他们像猎犬追踪猎物一般,已经翻过很多个山头,最后凭借各自的寻蜂技术,循着导航走一样会师于此。
寻蜂是一项老技术,寻蜂人可跟踪蜜蜂飞回路线或跟踪采粉蜂的飞行路线,也有通过分析地形、太阳光线、逆光线等方法寻到蜂窝的。他们像两个顶尖的武林高手比武,拔刀、入鞘,行云流水,又务必精准狠,稍有差池就会饮恨败北,错失这群跟踪多时的蜜蜂。
输赢从来不是个人的事,也不仅仅是一群蜜蜂的事,刘东强代表文广村,郑志伟代表贵田村,他们都代表了各自村庄的颜面。赢了,村民会对你敬重有加,输了,村民难免冷嘲热讽。
文广村和贵田村是王子山下两个相邻的小山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村庄就像两个好斗的公鸡,什么事都要分个高下,定个输赢。庄稼产量要斗,过年舞狮要斗,多少个山头要争,多少个孩子考上大学要争……连一年生了多少个男孩也要斗,如果哪年哪个村庄生的男孩数量多,那一年那个村的祠堂的鞭炮会放得特别多特别响,仿佛在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向另一个村庄炫耀、挑衅。
刘东强和郑志伟知道从他们师傅的师傅开始,村里养的蜂群如果数量多,那绝对是这个村庄的一种无比荣耀,因此,养蜜蜂自然成了两个村庄的争斗项目之一。
养蜜蜂要繁殖分箱,繁殖最快的方式就是直接从山里寻找野生蜜蜂带回家圈养,因此,在山里寻蜂的技术直接影响了蜂群的数量。
寻蜂的技术一直是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传承下来的,他们都有自己的独门暗器。可王子山就那么大,相邻的村庄又挨着那么近,刘东强和郑志伟已经不止一次为了跟踪蜜蜂而跟到一块了,当然每次都会决一高下。两个人从年青时跟着师傅时就开始了争斗,而郑志伟总是输多嬴少,为此,他没少挨师傅骂。可他们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以前是毛头小孩,输了也就让师傅骂骂完事,现在他们已经贵为师傅了,还带着徒弟,而且他们因为养蜜蜂致富,还都当上了村长,这个时候,颜面对他们来说太重要。
郑志伟首先发话:“老规矩,谁定位准确谁要。”
刘东强不甘示弱:“往下走20米,东向拐左5尺,你说呢?”
郑志伟想了一想:“往下走20米,东向拐左3尺。”
说完,他们用脚步丈量着距离,来到一棵大树下,停下脚步蹲下来,齐齐向左看去,只见一块大石头两旁,左边是一个旧蜂巢,右边一群蜜蜂正进进出出,新旧两个蜂巢正好相距2尺。郑志伟眉头一皱,露出一幅失望的表情,不言而喻,他又输了。
郑志伟眼看就要到手的一群蜜蜂又要拱手相让,失望起身正想离去,刘东强一把抓住他:“志伟,你我都一把年纪了,非要有输赢吗?”
郑志伟诧异地看着刘东强:“我学艺不精,愿赌服输。”
刘东强叹一口气,接着说:“我们和解吧。”
郑志伟一时无语,想想自懂事以来,两个村庄为了输赢斗个你死我活,没有半点价值,现在自己贵为村长,更应想着带领村民致富,不应纠结这无谓的输赢。
刘东强又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个村庄挨得那么近,世代争斗,我们得到了什么?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我们村的小孩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好多都成了好朋友,现在两村还通了婚,好多都成为亲戚了,两个村不要再斗了,我们带领村民友好相处下去,好吗?”
郑志伟叹了一口气:“不瞒你说,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啊!”
刘东强说:“要不这样,我们把这群蜂取回去,放在我们两个村中间,每年打糖一人一半,都分给村民喝,让它见证我们两个村庄重归于好吧?”
郑志伟欣然同意。
最后他们一起合手把蜜蜂取回去,放在两村通道间,村民都能看见的平整石头上,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合手取的蜂。后来不知谁在石头上刻了“两村甜蜜”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