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4日,父亲去世了,是因为摔了一跤,在连续不断的发烧昏迷中走的,享年95岁。从摔跤到去世只有33天。父亲实现了“活得长,走得快”的人生理想结局。但留给我们的是钻心的疼痛和万般不舍。
父亲是客家人,祖辈从广东梅州迁徙到龙泉驿区黄土镇的。三岁时父亲的母亲就去世了,他与大他四岁的哥哥一起跟随爷爷颠沛流离,辗转川南与成都,艰难生存。
父亲以几年私塾的基础从学徒开始做起,直到调至省级政府机关工作。1971年在四川省“五七”干校劳动期间,申请支援三线建设,随后调至攀枝花工作直至退休。
父亲个子不高,极其普通,是站在人群中很难被发现的那种人。但是,他勤奋好学,忠于职守,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干一行,爱一行,在不同的岗位都能做出很好的成绩。
父亲特别懂得感恩,对给予帮助过他的人,是可以用一辈子的行动来回报。做人低调,最能替别人作想。但是,对子女来说,他却是一个很严厉和不近人情的父亲,他在我们子妹四人,至今记忆里的重要亊件中,大多都是对他的“抱怨”和不滿。在我懵懂的记忆里,我们几个子女是父母亲心目中可有可无的人。
1965年前父母亲在位于泸州的液压件厂工作。他们除了没日没夜的上班外,就是经常出差在外。我们家除大弟弟寄养在大伯家以外,我、妹妹及小弟的童年均在全托幼儿园里渡过;在我上小学的年龄时,家里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由大孩带小孩”渡过的。比如到食堂打饭,洗衣服,做家务,相互管理学习等等,都成了少年时代我们的当然责任。那时我这个老大才12岁左右,邻居们都夸我们是能干的“小大人”。
父亲管理我们子女的方式是简单的,除了“严厉的惩罚”以外,就是“放任”。两个弟弟使用的是前者,而我与妹妹使用的就是后者。大弟弟至今已七十岁了,还能清楚的记得父亲惩罚他的情况:那就是在犯错后,父亲会用尺子打其手掌心50个,有时甚至第一次被打的手掌还没有消肿又再次挨打。每次说到此时,大弟弟总会眼含泪水,恨得咬牙。当然,那时大弟弟的淘气也是可想而知的。小弟弟那时还小,但是也没有逃过犯错时被父亲惩罚,为了躲避挨打,经常会躲到床底下。后来,两弟弟相互调侃:小弟弟说大弟弟“烧箕遮屁股”,即挨打时的防备;大弟弟说小弟弟“叉叉戳”,即用凉衣服的杆子将躲在床底下的小弟戳出来。
大弟弟在10岁左右的年纪就已经成为了我们家通宵排队的主力,那是为了完成给母亲看病挂号和凭证买肉的任务;而13岁左右的我会天不亮就起床给全家准备早饭;15岁的妹妹在父母亲去“五七干校”劳动,我又在乡下当“知青”期间,挑起了当家的责任。我们都不记得当时是被父亲逼迫的呢?还是自觉的行为?反正我们当时所做的一切,是现在的家庭无法理解的。
我和妹妹是被父亲“放养”的,我这个老大的渐渐的养成:不知天高地厚,独往独来,敢于反抗权威的个性,成为了父母当时和今后十分恼火的“刺头”。我曾经在13-14岁时,因与父亲意见相左而独自两次离家出走,其中有一次还邀约上了两个女同学一起出走;也曾经为我“上山下乡”迁移户口时,父亲的迟疑,而威胁要给他写“大字报”等等。
父亲极其重视对亲戚朋友们的帮助,他的这种行为,远远超出对我们子女的关心和爱护的程度。让我们几个子女心里生出许多的不解和妒忌。
在父亲行为的影响下,我们几个子女的独立自主性极强,在少经世事磨难之中,摸索着往前走。
1971年初我们随父母亲一同到了攀枝花参加三线建设。这个时期,是我们子女人生的第一步,也是很重要的时刻,我们希望得到父亲的帮助,但父亲仍然是以他们自己的工作为重,子女的将来仍不在他们考虑之列。我们几个子女是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磕磕绊绊,曲曲折折的独自长大!以至于后来的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父母亲都常有缺席缺位。但是,我们不仅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园滿地完成了人生的过程,也有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随着成长,我们也都理解了父母亲对我们的态度和作为,他们用无声的行动影响着子女,成就了我们内心的坚强不屈和积极向上的精神。
1998年父母亲退休后返回了成都,在金牛区定居。2008年母亲因病医治无效去世。父亲失去了主心骨,也失去了当年的威风。我们与父亲的地位似乎也进行了交换。在母亲离开的16年间,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在陪伴和照顾着父亲。除了不时地带着他在国内旅游外,还克服许多的困难解决父亲的各种需求。我们祈祷父亲身体健康,为的就是我们还能相伴走得更乆远,为的就是在叫“爸爸”时,还有人答应。
爸爸心疼我们已不再年轻,主动提出去了养老院生活。
记得在去年底,父亲已经开始有了老年病的症状,我用轮椅推着他到公园散步,并随手递给他一包炒好的板栗,告诉他自己边剝边吃。走到公园停下来休息时,他张开手掌递给我的竟然是滿滿一手掌剝掉皮的板栗。我顿时梗咽了,泪流满面!爸爸知道关心人了!在“古来稀”的年纪,还有“爸爸”叫,真的好幸福!
父亲生在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年代,居无定所,穷困潦倒。他从心底里感谢有了新的社会,才有了他新的人生。他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也是那个年代的受益者。他感谢共产党、心里只有国家,只有职责,唯独没有小家;没有对物质的追求,有的就是“拼命”的工作。他用他们那一代人朴实的方式在感恩回馈着党、国家和社会,他用他们那一代人坚强的信念努力在做着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在建党100周年那天,他戴上了社区党委颁发给他的“在党五十周年”纪念章时,他是那样的自豪和激动,一连几天都不愿意取下来。他时常提醒着我:别忘了帮他交党费。
父亲走了,他带走了那个年代的气息。而烙印在我们心里的是“有了大家才有小家”的道理。
爸爸,我们爱你!你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愿您与妈妈在天堂安好!
2024.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