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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梅流||十月的话题

  • 作者:九天一剑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11-01 10: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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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月的阳光很灿烂,十月的色彩很明艳,十月的日子隆重又浪漫,但我想说的话题,却是那样的辛酸又沉重。今天,当我决定把这个话题写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这一年来,我对妈妈无端遭遇的这一场飞来横祸,始终无法释怀。一年的时间不算很长,我却要耗费全力,去接受事实,去淡化记忆,去磨平伤痕。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篇章可以改写,我一定会不惜重金从上帝手上买过喜剧性的版本。相比一帆风顺的命运,在我们遭遇无法避免的厄运时,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要发生。

      时光流逝,往事如梦,可记忆犹新。现在,当我终于有勇气拿起笔来述说这件事情的始末时,心情已归于平静。但我想说的话,却犹如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滚滚而来。

      一

      一切都得从2023年10月3日那个有毒的黄昏说起。

      日子如常。六点半,正是我们家吃晚饭的时间。

      “姐,妈被车撞了!”电话那头,小弟惊慌失措的声音,如一声惊雷,炸裂了黄昏的宁静,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至今仍能清晰地记得小弟说这句话时的吐字和语气。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想立即跑去开车,可双腿却酸软地动不了。电话的两端,我问得语无伦次,小弟答得不清不楚。我家老冯在旁边一句一句地引导,我才慢慢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傍晚时分,妈妈吃完村里人办的喜酒,从镇上满福食府出来,走路回家,在路边被一个老人骑车撞了。路人报警,妈妈已被送往镇卫生院。

      我徐徐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电动车。我叫小弟赶紧去卫生院看看妈妈。

      我默默地祈祷,希望妈妈没什么事。

      过了一会,小弟又打来电话,说他已到卫生院。医生告知,妈妈颅内出血,严重脑振荡,大小便失禁,急需转院。

      仿如再被一道闪电击中,我心里一阵揪紧,大脑瞬间空白,饭吃不下了,眼泪汹涌而出。我可怜的妈妈啊!

      老冯在旁边安慰我说,你别急,我们先想办法联系转院。

      我惊醒过来,强忍住眼泪,赶紧打电话给堂弟,然后联系上了爸爸的学生,在市医院上班的莲霞。热心肠的莲霞很快就安排好了妈妈的转院事宜。

      夜晚十一点多,在焦虑不安中,守在急救室门口的我们终于等来了救护车上的妈妈。病床上的妈妈吸着氧气,喘息着,不断地呕吐着,听到我的呼唤,却认不出我来,我的心碎了一地。

      命运想要给你“馈赠”的时候,从来不跟你打招呼一声,就像那肇事的车辆,径直向妈妈的后背撞来,妈妈浑然不觉,灾祸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妈妈那艘一直在家乡的小河里平稳地行驶的生命小船,就这样被命运的大手推进了惊涛骇浪的大海。

      厄运如此无情,生命如此脆弱,我们唯有不屈地抗争。挺住,就意味着一切!

      二

      妈妈的情况,很严重。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场大祸是这样突然地降临。

      妈妈的身体一向硬朗,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几乎没生病过,平常的感冒药都少吃。但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因一场车祸,我就亲手为妈妈签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你叫我,情何以堪?

      在陪护妈妈跟恶魔战斗的日子,全是被上帝痛吻的时光,被巫婆搅乱的时光,被命运捣碎的时光。琐碎日常,让人不堪重负,疲惫焦虑,更让人不堪回首。

      照顾病人就像带孩子。递水,喂饭,洗脸,擦身……病人恢复的过程,就像孩子成长的过程。某天你发现病人可以自主吃东西了,可以下床了,可以自如活动了,可以骂人了……这过程,与小孩子可以翻身了,可以坐了,可以爬了,可以走路了,可以顶嘴了……并无两样。你的心情会很激动,再仔细观察他们一天一天细微的变化,用心体会他们一步一步缓慢的成长,就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顽强。

      生命本就是一场轮回。

      妈妈一下就衰老了。吃饭老是掉米粒了。她步履蹒跚,我牵着她的手,让她依赖着我。当我需要奔跑着去交费或者拿药的时候,我就让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等我。

      妈妈很听话,我好心酸。

      被车撞成脑振荡后的妈妈,性情有了些变化,变得固执和爱计较了。她总疑心村里人抢占她老家的宅基地,她情绪激动,反反复复地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无论我怎么劝,都改变不了她在这个问题上固执。

      但有一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就是妈妈对我们的爱。妈妈总说我辛苦,担心我太累,半夜里打针,她说她自己可以看针水,非要我睡一会。等她好一点的时候,她说让她自己在医院就可以了,叫我快回家休息。妈妈的爱,就像星辰一样恒久而深沉。

      妈妈时时处处都是为别人着想,她这一生,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生病了也一样。哪怕是在迷糊中,有人来探望。她都会说,又麻烦你们来看我了。

      只是后来我问她,有没有知道谁来看过她,她说全记不得了。

      三

      在陪护的日子里,跟妈妈聊得最多的是爸爸,听得最多的是妈妈讲她的爱情故事。

      爸妈感情一向很好,老来更是相依相伴。于是便有了我跟妈妈这样的对话。

      “妈,我觉得我爸的脾气很不好,不过印象中我爸没怎么大声骂过您呢!”

      “是啊,你爸很少骂我,即使是干活最辛苦的时候。”

      “妈,您长得不赖,性格也好,人又勤恳,怎么到了24岁才结婚,难道是没人要吗?”

      “不是没人要,年轻时也有很多人给我做介绍,我总是看不上。我读书不多,所以我想找一个有知识文化的人。”

      嘿,看似温顺的妈妈在对待婚姻的问题上,倒挺有主见的呢!

      “妈妈您快打个电话给我老爸,说您挂记他了。”

      “我可没那么痴情。”妈妈答得很干脆。

      我奇怪没多少文化的妈妈居然用了“痴情”这个字眼。

      我忍不住笑了:“您得说良心话,我爸对您不错呀!”

      “这个是,你爸一向都对我好,家里的钱都归我管,随便我买什么,他都没意见。”

      刚巧,爸爸的电话打进来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今天买什么菜,应该怎么做,很开心的样子。最后爸爸说,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等你出院了,让我来照顾你。

      一旁的我,听着听着,眼角就湿润了。这大概就是相濡以沫的原来样子吧!

      我有感而发:“妈,您很知足啦!”

      “知足,我肯定知足,村里人对我好,儿女对我也孝顺,我是真的很知足。”

      “那您肯定很合意我老爸啰!”

      妈妈被病魔折磨得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妈妈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确实是,如果遇见的那个是对的人,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爸妈这一辈人的爱情,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四

      我亲眼目睹过有钱人住院的正确打开方式。

      妈妈入院之后,病房里就有了三个人。妈妈在最外头,中间是一个农村阿婆,最里面靠窗处住的是一个大老板,像山东人,高大威猛,虽然说话不太利索,但眼神犀利,平常是他的妻子或女儿轮流来看她。他们请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工,白天分工合作,晚上轮流值夜。

      期间,有营养师、针灸师、亲戚朋友等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们常常是吵吵闹闹的,我们不胜其烦,可也仅限于敢怒不敢言。

      妈妈住院后的第三天,一大早,我刚想闭一会眼,就看到那个男护工在骂骂咧咧地收拾他的东西。而老板夫人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冷眼看着。原来,大老板说男护工夜里的呼噜声太大,吵着他睡不好觉。辞退吧辞退吧,病房里清净了,我没意见。

      留下的女护工倒亲切,相处久了,她就什么都跟我说说。她很自豪地告诉我,照顾这老板需要两名护工,她是从没被老板炒过的。之前大老板请过一个女护工,是当地人,常常偷偷跑回家冲凉洗衣服,耽误很多时间就被炒了。之后又请一个男护工,因为人瘦小,力气不大,背不动人强马壮的大老板,又被炒了。

      我没问,心里想,他们到底还要请什么样的护工呢?

      打呼噜的男护工上午走后,下午来了一个男护工。这个男护工,我看着还不错,五十岁左右,低眉顺眼,手脚麻利,态度很好。想不到的是,仅做了一天又被炒了。我很不解,一问才知道,这个男护工耳朵不好使。大老板半夜里起来要小解,叫了半天都叫不醒。

      最后又请来一个女护工,人老实本分,勤恳踏实。不过第三天一大早,老板夫人就来了,安排两个女护工收拾东西。老板夫人吩咐说,这个不要了,那个不要了,等我们上广州再重新买过。我低头一看,很多住院的物品丢了一地,他们只带了些名贵的补品和一张守夜的小床。

      我以为他们是出院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转院上广州康复治疗。车先来到楼下,出院手术都不办,就直接上广州。等到医生来查房,一头雾水,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可行的解释就是:有钱就是任性!不是么?

      五

      没钱人跟有钱人住院的日常,可就不一样了,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跟妈妈邻床的农村阿婆,瘦小苍老,手术后头发才长出一寸长。听说是脑溢血,在发病的过程中,老头子强行给她喂安宫牛黄丸,造成肺感染,打开胸腔,插了胃管,晚上睡觉的时候,喉咙里老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让人心生恐惧。

      他们夫妻俩育有一儿一女,都已成家,但生活状况都不好。女儿要在家赶农活,儿子要外出打工,只能让老头子来照顾老太婆。这老头子,还挺和善,对我们很有礼貌,话也挺多。他说老太婆住院有十多天了,已经花掉了四五万。他一面打开手机,让我看里面的数据。一面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去哪里筹钱来医治。我安慰他说,有医补,不用怕的。他一脸苦笑说,怕是医补也报销不了多少。

      大老板出院的那天晚上,病房里安静了。妈妈的情况稍微好转,我以为可以安稳地睡一会了。十点半,我赶紧铺床睡下。但老太太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太大,有点不同寻常,像田野往外灌注的水,一会儿咕隆隆,一会儿潺汩汩,我根本睡不着。老头子忙活了一整天,大概是累得睡着了,也没有起来查看。十二点多,我听到老头子起床了,我听到他发出一声惊叫,开始不停按铃。这时候,护士赶来了,医生跑来了,大家乱作一团。我听到他们说病人上吐下泻,全是血,隔着窗帘,我闻到一股子血腥味,直逼咽喉要害,我的肠胃里翻滚着恶浪,堵上胸口,一个错误的吞咽,气管被呛着了,我捂住胸口,用力拍打着胸口,剧烈地咳着,我呼吸困难,死亡的阴影猛地扑向我。

      医生走出门口,让老头子出去一下。我猜想应该是医院在例行下达病危通知书。老头子几分钟都没有回来,然后我听到医生追着老头出来压低着声音说,阿叔啊,你这样是不对的,一世人两夫妻,还有希望,你都不能放弃抢救。又过了一会,老头进来了,帮忙护士把病人推出去。

      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床单上都是些暗红色的血迹,地上是一堆沾了血的衣物,触目惊心,我请求护士抓紧时间来清理一下。两个护士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只是轻描淡写说一句:美女,你就忍一忍,救人要紧。我不敢再吱声。

      半夜两三点的时候,病房里一片死寂。恐惧像细线般缠绕在空气中,紧紧地包围着我。病房里只有我跟妈妈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没睡意。这时候,妈妈出现了幻觉,不断地说,那个阿婆怕是救不了,我见到她蹲在角落里哭呢!我仿佛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面纱的鬼魂就蹲在角落里,而旁边还有很多有形无形的眼睛像妈妈一样看着我,这时候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但为了安抚妈妈惊怕的情绪,我变得勇敢起来。我紧紧握着妈妈的手说,妈,没有那样的事,我正陪着您呢!

      那是离死亡最接近的地方。我们可以说,几乎所有恐惧的本质,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死亡,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这么真切的体会。

      长夜漫漫,但黎明终会到来。天,亮了。

      第二天一早,老人的儿子来收拾东西。告诉我,病人救回来了,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把一些妈妈不用的住院物品送给他,他没有推辞,很是感激。

      一声叹息,一阵心酸。没钱人的艰难,我懂。

      六

      最让我欣慰的是,我的两个孩子,自从得知外婆遭此横祸以来,所表现出来的爱的传递。

      妈妈住院的那段时间,儿子正在紧张备考,为了不影响他复习,就没有告诉他。可那段时间,儿子不停地发来信息,问外公外婆的身体怎么样,我不得不告诉了他。我问是不是爸爸告诉他,外婆住院的事,儿子说,没有,是一种亲情感应。原来遗传和生命的密码是如此的复杂和深奥。此后儿子每天都发来信息,询问外婆康复的情况,我妈妈听了也很开心。

      后来我带妈妈上广州看病,都是儿子帮忙订车票订酒店,我们到了南站后,已是夜深,儿子说他的实验顺利结束了,要来接我们。当我得知他从学校过来要一个多小时,我就没有让他来。

      我的女儿,自从外婆住院后,所表现出来的懂事乖巧,也让我感动。她总是自觉学习,自觉做饭搞卫生,能帮上忙的都不用我操心。

      有天,我从医院回来,她走过来抱着我说,妈妈您累了,我帮您扯白发。又说,妈妈,我不想您长白发。我笑了,说,妈妈总会老的。女儿哽咽着说,妈妈您不能老,您不要想太多。

      还有我家老冯,自从妈妈住院后,不断地打电话联系,积极地帮我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生活中,尽可能地替我分担家里的事务,给我更多的照顾。精神上,给我更多的支持与理解。

      不管命运要“馈赠”我们什么苦难,有了爱,就有了渡向彼岸的舟楫。

      对肇事的老人,我们选择了包容和原谅。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用最质朴的宽恕,让他卸下沉重的心理负担,更何况他们一家在事后所表现出来的诚意,让我们不忍为难他们。当善良遇上善良,即便开不出世上最美的情义之花,但最起码,在我们协商处理一些费用的问题的时候,没有争执,没有纠纷,和平解决。

      我发现自己在陪护妈妈的这些日子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我从不敢直视,现在,慢慢就习以为常。以前,看到医护人员,我都是敬而远之,现在,我可以看人脸色,陪尽笑脸套近乎,只为住院的妈妈争取一个好的服务态度。人生中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你需要成长的时候,把脆弱的你成就得强大和勇敢。

      我特别珍惜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光。岁月老了,妈妈也老了。我不仅要小心呵护她风烛残年的身体,还要时刻关注她的情绪变化。曾经我向妈妈发牢骚,说俩弟弟在外地谋生总帮不上忙。看到妈妈无奈的表情,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说话,很伤妈妈的心。而让父母心安,才是真正的孝心啊。此后我改变了自己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尽可能地开解妈妈的心结,让妈妈宽心。

      遭遇车祸重创后的妈妈,身体大不如从前。我好怕有那么一天,岁月和厄运就这样带走了世界上最疼我的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妈妈一样忍受我的坏脾气,包容我的缺点,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妈妈一样关心我累不累,在意我过得好不好,胖了还是廋了。每每念及,我都会潸然泪下。

      十月的话题,确切来说,是一篇我在医院里陪护妈妈的手记,有关于贫富与生死的认知和思考,有关于人情人世的感悟,有对命运的抗争与妥协,也有对父母孝心的反省。我尝试着用自己的笔,与往事和解,搭建起通向未来的桥梁。

      感恩上苍,十月下旬,妈妈终于康复出院,可是与此关联的话题并没有结束。一个多月后,妈妈再次病重住院,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疗治之路。那属于另外的话题,我姑且不提,就此打住。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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