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那家裱画店门关着，和市里所有的门店一样。我经常在这里裱画，却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以前每次都是老板派小伙计到我的画室去取画，裱好后又给我送过去。而这一次，情况特殊，时间特殊，而且他因为生意惨淡把小伙计也辞了，而我的一个顾客却急着要一张裱好的画，我只好自己来了。我和老板很熟悉的，经常在电话里聊。虽然我把他叫老板，但是人很恓惶，经营的这个门店本来还可以，但动不动就全市关门店，挣的钱不够房租钱，而他还供着两个大学生，店快倒闭了，人也抑郁了。为了将来的生活，还在硬撑着，希望有一天能好起来。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我又重重地敲了几下，依旧没有回应，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里面应该是有人的，我刚才来的时候，还和老板通了电话。他说关门，不敢接活儿，我好说歹说，他才答应让我把画儿拿过来。
老板，开门!我只好大声喊了。虽然是大声喊，但也是特别注意节奏，前面“老板”二字声音大，而后面“开门”二字声音特别小，因为怕被人听到了。而且，我喊一声，就转过身往后边看看，仿佛要找的人不在店里，而是在店的对面。因为来之前，老板叮咛过，门外有狗——小心被对门看见，因为对门老板跟他有过节，要是开门的事被他举报了可就麻烦大了。
你是干啥的?里面终于有人搭腔了，这是暗语。
我是卖木梳的!我回了一句暗语。
按约定下面老板就会开门的，但却半天不见动静。这老板是怎么了?忽然，我的电话响了，是老板打来的。
我，我想了一阵，门，门还是不开的好，要不你过几天再联系，对，对不起。老板有点结结巴巴地在电话里说。我有点生气地说，咱们不是说好的，你怎么又变卦了?
实，实在对，对不起，我已经关门关了一，一周了，门还是不开的好，我，我怕对门看见，把，把我举报了。
我说，你把门开一个小缝，把画给你塞进去，然后我在外面等，你裱好了同样开个小缝递出来，这不就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不……老板依旧是不肯开个缝。这个死心眼!
忽然，我看到了一线生机：老板的店门下面不是现成的有个缝儿吗?我说，你不用作难了，我从门下这个小缝给你塞进去。
问题总算是解决了。我在外面取出一根烟抽着静等老板把画儿裱好。今儿是二四节气霜降，天不算冷，但阴沉沉的，让人难受。画裱好大约得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我记得这里有一家卖烤鱼的，味道不错。不如我先去吃个鱼，再喝点酒，等过来画儿也就裱好了。可是，当我徒步走到那家烤鱼店的时候，才发现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和裱画店一样——关着，不准营业。我只好又折回来，在裱画店不远处静静地等候，并不时地瞅瞅裱画店的对门，看有没有一双眼睛盯着。
苦等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老板的电话。他说，对，对不起，画裱好了。我说，那好啊，我过来取。他又说，你取，取不了。我说，咋了取不了?他说，画裱了之后，加上画轴，啊轴，啊大了，门缝塞，塞不出去。我说，你把门缝开大一点，不就递出来了?
没有听见老板说话，就听见一个女人接着我的话茬凄厉地喊道：他妈的逼缝都掰大了，叫人都肏呢，商店的门就是不能开!
这可能是老板娘吧。我问老板，你老婆咋了?还骂人了?
老板更结巴了，说：骂，骂，骂对门呢，没，没骂你，也没骂，啊骂，啊骂领导，没，啊骂，啊没!
我说，好吧，别骂了，画今天不取了，我给顾客把钱退了，改天你可以开门了，我再来取。
我正说着，忽然看见门哗啦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这是老板娘，只见她手里拿着裱好的画儿，大喊：取画的人呢?
我看见她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表情非常奇怪，非常复杂，仿佛在舞台上表演一个什么话剧中的特殊角色，需要一种特殊的表情。
我想，我画不出这样的表情。审核编辑：沁芳闸 精华：沁芳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