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霁,暑风和。沐着夏日早晨的清风,信步在林荫道上。草坪中央的假石音箱里飘出歌声,柔柔的轻渺如云,拂过草尖,又跃上树梢。“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歌声若有若无,似近还远。是降央卓玛在吟唱《那一天》。音质如大提琴低沉而忧伤,绵长又醇厚。歌声带着草原的芬芳与圣洁,犹在聆听梵曲,不安的心灵变得格外安妥。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旋律,我就仿佛看到次仁拉宗的爷爷,满面尘灰,蹒跚于高原风雪中,匍匐在朝圣的路上。
数年前去九寨沟旅游,遇到的藏族姑娘次仁拉宗。她是四川阿坝州一名兼职导游。那天次仁拉宗身着美丽的团花锦缎藏袍,精致的银腰带束出她窈窕的身材。在松潘县一个藏寨休息时,她给我们讲述了她爷爷的故事。
次仁拉宗的爷爷已七十多岁,老人与许多虔诚的藏传佛教信徒一样,把去拉萨朝拜大昭寺供奉的释迦牟尼像,作为终生愿望。秋末的一天,爷爷简单收拾了些衣物和食品,带上少量的盘缠,告别家人,独自踏上了朝圣之路。
在通往拉萨的路上,有众多怀揣坚定信仰的朝圣者。他们脚穿厚实的棉鞋,膝盖上包裹着皮革,手上套着木板,一边念着六字真言,一边双手合十,高举过头,然后五体投地。如此周而复始,三步一磕。他们一起一伏,神情庄重,寂静冰冷的山谷中回响着木板磨擦冻土的、“哒哒”声。他们的表情没有痛楚,也没有喜悦,只有平和,平和得一如高原蓝天一尘不染。每个朝圣者眼神中透着虔诚,步履中满是执着。藏族孩子生活在信仰之地,从小耳濡目染着这样的仪式。朝拜的路上,也有的一岁多点的小孩,走路还不怎么稳,却跟在妈妈后面,毕恭毕敬磕着长头。没有一点潦草,也没有一丝懈怠。
次仁拉宗的爷爷,是这朝拜人群里的一员。他从阿坝州松藩县到拉萨全程两千二百多公里,大约要磕十一万个等身长头。上路不久,携带的食物吃完了,钱也花完了。淳朴的藏民都乐善好施,老人一路化缘,继续着他的朝圣之旅。熬过了一次次疾病,顶着一场场暴风雪,翻山越岭,昼行夜歇。他清楚这一路的凶险和可能发生的不测,如果他感觉哪一天再也不能磕头了,他会敲下自己一颗牙,交给那些素不相识的信徒带到圣地,将它镶嵌在大昭寺释迦牟尼殿前的牙柱里,代表自己也成功到达了这个神圣的地方。如果他永远倒下了,他的内心一定是安详而无憾的,他相信这是此生最好的超度。雪域长风,会为他唱一曲空灵悠长的梵歌。飘荡在雪山草甸、庙宇漠野的风马旗,会为他的来世祈福。高飞的雄鹰,会把他虔诚的灵魂带入天堂。
日子像流水一天天逝去,次仁拉宗几乎忘记了爷爷的存在。三年后初冬的一天,次仁拉宗家院子里踉跄着走进一个人,衣衫褴褛,灰白的胡须,蓬乱的头发,黑瘦沧桑的脸上已辨不清眉眼。次仁拉宗以为是上门讨吃的乞丐,却清晰的听见老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走进拂开头发才看清是爷爷回来了,一家人拥抱着老人喜极而泣。那一天,是次仁拉宗爷爷夙愿得偿的幸福时刻。
可以说,老人是用生命完成了他的朝圣之旅。抛开神灵和宗教信仰,朝圣者的坚毅正是我们需要的。志之所趋,无远弗届。先确立好目标,用磕长头的恒心,不惧怕山长路远,砥砺前行在通往目标的路上。
只要你内心是丰盈的,你就修成了自己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