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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之间:抵达(组诗)

  • 作者:吴明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3-01-02 00:04:16
  • 阅读0
  •   ◇洄游

      在过去的时光里逆行

      有一场抵达

      直指生命的起点

      一路向西

      江湖里的诱惑虚虚实实

      虚的是磨难

      实的是人生

      四月的桃花为谁而开

      飘絮的杨柳又在招手

      千里之外的岸边

      童年的风 又一年

      吹瘦了

      影子里的亲人

      长江里的水越来越清

      我看见 故乡

      张开了一道道

      盛情的网

      一条刀鱼

      在出水之前

      就已经死去

      几根骨刺

      卡住了

      我进村的路

      ◇老家的腊梅

      每一种树木都是有个性的

      腊梅属倔强的那种

      在风中

      即使没有旗帜

      光秃秃的枝杆 也能

      举起天空

      高过篱笆的那株

      头 没有伸出篱笆

      长在后院的那簇 将寂寞

      独自拥抱

      小时候我就喜欢它们

      先开花 再长叶

      后来在异乡的画展上也常相遇

      它们点着头 弯着腰

      却是略显清瘦

      节如故

      却是雪压头顶

      香依然

      ◇旧布鞋

      一双旧布鞋

      躺在木头箱子里

      以为它寿终正寝的人

      是不准备出远门的人

      你看山坡上每一个脚印

      是由什么烙上去的

      你看那一针一线 缝纳着煤油灯下

      多么坚毅的目光

      所以我常常

      有脚底发凉的惊恐

      所以每每在大头鞋硌脚的时候

      我就想起它

      母亲是关在小屋子里

      那个神秘的筑路者

      她能将锄头磨成针 指引我

      沿着一根白发走到天边

      ◇与父亲对饮

      记得你喜欢

      在天暗下来后 就着萝卜干

      半口半口地呡

      瞇起的小眼睛

      隐藏着 老屋里

      淡淡的光

      儿时的冬天那么漫长

      我一直 被

      低廉的酒令温暖着

      那根粗粗的竹筷子还在呢

      能不能 将它倒过来

      哪怕再让我舔一口

      那只豁口的旧盘子还在呢

      能不能 照见你

      真的从黑夜中走出来

      酒不够了

      且把泪水来酿

      油灯灭了

      我用什么来点亮

      ◇笼子里的小白鸽

      只记得她来自于

      两只大白鸽

      来自于一枚蛋

      父母去了远方

      我们心甘情愿地

      做一阵子她的亲人

      为她取名字 换笼子

      每次去投食都要跟她说说心里话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不吱声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在有限的空间 她只是

      习惯性地跳几下

      有一回 我注意到

      她抬头看着我

      目光单纯而清亮

      我突然想起了女儿

      如果没有笼子 她也一定会

      向着远处飞

      一枚蛋多像一个零

      天空是更大的零 她们飞走了

      从没有到没有

      xiandaishi

      ●●●

      ◇沙化的诗坛

      他们在淘金

      没有沙粒

      就用石头来造

      将活生生的汉字

      劈开来 将一句空话

      分三回来说

      口干舌燥了

      又想到井 卷起些许

      虚空的云浪

      偷偷挤干其中的泪

      攫取盐 让辞海

      变成死海

      只是出现裂缝的时候

      才把自己变小 只是拆了骨头

      才越飞越轻

      那些以诗谋生的人

      抱着酒瓶与光阴 从远方

      刚刚返场

      那些缺雨少露的日子

      风 钻尽

      生活的空子

      ◇布洛芬

      它是米 面

      被新包装的咖啡伴侣

      可以就着开水喝

      它是盐 糖精

      六十年代的观音粉

      能救一家老小的命

      被称做棒棒的老王头

      将一堆零币递进去 很快

      又被推出来

      “它不是药

      没有退烧功能

      不能缓解谁的疼痛”

      ◇窃喜

      假设有人躲到房子里

      悄悄地笑 那不只是这栋

      房子在偷笑

      假设这种隐秘

      不被戳穿 那么整个建筑

      将会快活一生

      作为有心人

      我忽视过 一座房屋

      剧烈的晃动

      我猜测

      笑的时候 那人经历过

      摧毁与重构

      从灾难中死而复生的人

      早已迈出

      孤芳自赏的一步

      大厦平静下来的神态

      多么像 那个

      默默揩去泪花的孩子

      ◇窗

      那些遮风挡雨的日子

      越发遥远 所有的门

      也不再关闭

      曾经打开了什么

      有人没来 有人

      从跟前走过

      站在鲜艳的光亮中

      无形的墙壁 透明的影子

      眼睛虚设

      玻璃上一尘不染的时候

      又让我们看到更多

      想起了空

      那些云朵 飞鸟

      和轻轻吹过的风

      交由别人歌颂

      ◇抵达

      走了很久很久

      见着一盏灯

      就在前面的屋顶上

      勾魂的人 朝我媚眼

      记不清什么时候了

      我终于走进她

      所有的光 罩住我

      我自以为成了梦中的塔

      若隐若现的物象

      生锈的钟声 与诵读者相伴

      经书里记载着

      跋涉者的爱情兴衰史

      许多星星

      其实只是传说

      一个虚拟的假的发光体

      替代不了太阳

      我仍相信

      黑暗是光明的孪生兄弟

      只是自己 看不见

      自己的眼睛

      生命是一场终将抵达的诗意追寻

      ——评左右之间组诗《抵达》

      ◎ 莲上新雨

      山水一程,日月过往,无论这一路是湖光山色,还是波涛汹涌,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终将抵达彼岸。大河滔滔,此岸亦是彼岸。似乎所有的心旅历程,都是从零到零,仿佛鱼儿洄游,忽然间又回到原点。那么,这一路追寻究竟有没有意义?问题即是答案,谜面亦是谜底。左右之间的《抵达》,在引领我们享受诗情画意的同时,又予以关于生命的太多启迪。

      这一路上追寻的是悠悠回响的情思。人生的每一步路,都是一种领悟和见解。过去的,或者无法一一捡拾,无法次次释怀,但无论带给我们何种处境和心绪,它都终将被岁月沉淀和收藏,终将成为我们生命回响中情思悠悠的美妙乐章。

      那是回不去的故土:“几根骨刺/卡住了/我进村的路”(《洄游》)。

      那是寻不到的双亲:“酒不够了/且把泪水来酿/油灯灭了/我用什么来点亮”(《与父亲对饮》)。

      那是留不住的儿女情深:“我突然想起了女儿/如果没有笼子/她也一定会向着远处飞”(《笼子里的小白鸽》)。

      这些伴随着抵达自然而然发生的聚散离合,是生命无法规避的隐痛。面对这些酸涩苦楚,诗人像河蚌吞下尖锐的沙砾一样,用柔软的内心将其慢慢打磨成细腻温润的珍珠,只在有着皎洁月色的夜晚拿出来晾晒。

      于是,是诗句拍下了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故乡春色,收藏了母亲临行密密缝的旧布鞋:“所以每每在大头鞋硌脚的时候/我就想起它”;录下了小时父亲拿筷子沾酒逗我的家常:“那根粗粗的竹筷子还在呢”;提取了女儿年少时的纯净目光:“她抬头看着我/目光单纯而清亮”。于是,我们还是会痛,但是不会再怕。因为细腻的情思将有限的时间化作了永恒的记忆,将相伴一程的点滴凝成托举余生的养料。

      这一路上追寻的是极简至纯的哲辩。“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中起飞”,黑格尔这样形容哲学思考。晨曦和夜晚象征着日常的起始,或奔波或享乐,而暮色四合,万物于微光中沉寂,眼睛和耳朵小憩,心灵却于此刻对自己、对外界做最灵动、最鲜活的思索。

      口干舌燥了/又想到井 卷起些许/虚空的云浪(《沙化的诗坛》) 。

      从灾难中死而复生的人/早已迈出/孤芳自赏的一步(《窃喜》)。

      站在鲜艳的光亮中/无形的墙壁 透明的影子/眼睛虚设(《窗》)。

      思想的触角,坚硬而有力。夹杂对生活的领悟、质疑与恍惚。只见目光冷峻,清醒依然:“让辞海/变成死海”;只见摧毁与重构后还复平静:“大厦平静下来”“揩去泪花的孩子”;只见世易时迁下通透不改:“玻璃上一尘不染”“想起了空”。

      或许有人觉得落点很轻,所有语言都淡然,少了些沸点和撞击。其实,面对现实的压力和琐碎的日常,未曾忽略对生活和自我的审视已属不易,而更难得的是对那严峻思辨点到即止、隐而不发的笔力。黑夜来临之前,于黄昏中起飞的猫头鹰,不说话的时候,是那双冷静的眼在观察、在思考、在克制。

      这一路上追寻的是多维交融的格象。《诗格》中把古典诗歌的品性划分为三层境界,即物境、情境、意境。此三境由实渐虚,物境可见,情境可感,至于意境,则必须思悟而后得。组诗围绕“抵达”来组织意象,却并不是简单地罗列,而是借助时间与空间上的张力,使之联系交融,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多维的境象。

      “刀鱼”“腊梅”“酒瓶”“筑路者”……

      “一条刀鱼/在出水之前/就已经死去”(《洄游》)。“高过篱笆的那株/头 没有伸出篱笆/长在后院的那簇 将寂寞/独自拥抱”(《老家的腊梅》)。“那些以诗谋生的人/抱着酒瓶与光阴 从远方/刚刚返场”(《沙化的诗坛》)。“被称做棒棒的老王头/将一堆零币递进去 很快/又被推出来”(《布洛芬》)。

      诗人以信手拈来的典型具象为切口,物境为线,情境为针,一针一线间织就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的意境。在理性思绪的约束下,又处处是感性的流露与迸发,满是诗歌那兴发感动的力量。于是,我们读者有了同样的思乡之痛,闻到了腊梅节如故的芬芳,冷眼瞧着那些从诗与远方自愿离场的人,亦听到了零币被推出时撞到心灵的那一声脆响。

      这一路上追寻的是充满质感的人性之光。左右之间的诗,似乎总能用最朴实的语言,唤起人内心最深处的共鸣。究其原因,并非在歌颂多么伟大的志向、描绘多么宏伟的画卷,而是其落脚点,往往在于一个“人”字。这一撇一捺,看似结构简单,却因相互扶持的温情,历经春夏秋冬往来交替,上下左右因境变换而屹立不倒。

      “你看山坡上每一个脚印/是由什么烙上去的/你看那一针一线 缝纳着煤油灯下/多么坚毅的目光”,这种落笔自然又深情壮美的诗句,发自肺腑的感恩之情有着超乎寻常的震撼力,让我们骨髓都为之深深战栗;“它是盐 糖精/六十年代的观音粉/能救一家老小的命”,从三年自然灾害到疫情的当下,我们身边岂止只有无知且无奈的“老王头”,他们脸上的迷惘依然似曾相识;“我仍相信/黑暗是光明的孪生兄弟/只是自己 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于人间摇晃中憧憬黑暗过后的光明,这样的“我”不正是选择“仍相信”的你我他吗?

      毕加索说:我14岁的时候就画得跟大师一样好,之后我要用一生去学习小孩子那样画画。是啊,所有震撼人心的作品都闪耀着人性光芒。诗歌文本的艺术价值也许不是深沉而是天真,也许不是精工而是粗粝,也许不是完美而是残缺。正是许多如同左右之间这样的诗人,像向日葵追寻太阳般不断追寻人性之光,将温暖窖藏于作品之中,也予读者以支撑获得抵达彼岸的力量。

      鱼儿洄游千里,逆流而上,为的是回到它的出生地,在死亡中孕育新生,生命至此绵延。而人生的抵达,有相似,重点却超越生死。有了这一路上的诗意追寻,才明白,最开始的零,是数学上的零,而最终的零,是无垠的天空,深无底、广无边。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左右之间:抵达(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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