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满载乘客的公交车缓缓行进在返城的公路上。橙红的夕阳笼罩着天地万物,温暖美妙。陈先生静静的坐在车厢尾部的靠窗位置,两眼虚视着窗外的景致。
公路两旁,是一排高大却并不密集的栾树。在这座海滨小城,新近栽种的道旁树主要是香樟和栾树,它们正渐渐替代了过去普遍种植的法国梧桐。
时值仲秋,正是栾树最好看的时候。满树红红紫紫的果实,仿佛点亮了无数的霓虹灯。昏黄的落日斜射其上,小小的三棱形蒴果,就像紫水晶一样,一半透明,一半深沉,隐约可见里面有小小的圆核。
渐近城区了,乘客下多上少,车厢里稍微空旷了一些,站立的乘客们自然而然的拉开空间,不再彼此碰触遮挡,呈现出社交距离来。
公交车拐了个弯,转向西方行进。夕阳穿过樟树的叶隙破窗而入,陈先生微微转头,避开打在额角的光线。车厢里的人们,都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子。
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子,手搭着下车门立柱站立着。她身着白色的连衣长裙,在阳光映照下,笔直的双腿轮廓映在平整的裙摆上,仿佛X光的底片一样。
视线微微向上:窄腰,腰带随意束着,不松不紧;背部稍宽,隐隐可见吊带的勒痕;肩部袖子分别开了个椭圆形的小口,露出肤色不白不深的肩头;绾着半高的发髻,用银色的针形发簪簪着,发簪左端停着一只镶钻的蓝蝴蝶,翩翩欲飞;右手臂弯挎着不大的包包,牙红色;脚上踩着坡跟皮凉鞋,粉绿色。
跟自家夫人很像啊。陈先生心里想着,看样子要年轻一些,也不知面容长相。陈先生心中有点点渴望,美好的感觉流淌心头,再次恋爱了一样。
此刻,半工半休的夫人应该在准备晚餐了。罩着围裙,左勺右铲,动作娴熟,姿态可观,厨房西施一样。西晒的阳光下,厨房里应该还是蛮热的。夫人捋捋一绺汗湿的额发,把它压到耳廓上,婴儿肥的脸庞更加圆润了。
“老婆,辛苦了。”陈先生从身后圈住夫人,下巴贴着夫人多肉的脊背轻轻摩挲着,就像猫咪一样标记着自己的爱人。
“嫑装,死痒痒!”陈夫人耸了一下身子,没有甩掉,反而被用力抱住了。
“怎么啦?”陈夫人感觉丈夫情绪有异,这个多愁善感的小男人,还是持续着相恋时期的德性,有点烦人却恨不起来。
“呵呵……”陈先生松手,抚了抚妻子的后背,感叹道:“有一个会烧饭做菜的老婆,落得厨房,上得厅堂,暖得炕床,三生有幸啊!”
衣食无忧,家庭和美,虽不富裕但是富足,这对于工薪阶层的小民来说,也算得上幸福安乐了吧。
公交车继续前行,十字路口的樟树上出现了很多归巢的鸟雀。鸟群在树林上空盘旋着,叽叽喳喳的叫嚷着。一圈下来,鸟群稀疏了一些,又一圈下来,鸟群又稀疏了一些,这样盘旋了几圈,鸟儿们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只有地面上一层白花花的鸟屎,提醒着人们“鸟雀栖居,小心落屎”。自行车道上有乌鸦跳动,悠闲的啄食着什么。有行人经过时,它们就紧走几步,跳到草坪上,隐入低矮茂密的风景树下不见了。归巢归巢,行人思归君莫笑。
红红的夕阳搁在远处的高楼顶上了,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着。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黄昏的感觉骤然降临。路灯亮起了,店铺里灯火辉煌,人影幢幢,似真似幻,海市蜃楼一样。
陈先生回过神来,悠悠的吐了一口气。车厢里座位疏朗,乘客寥寥,那个有点像自家夫人的微胖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下车了,也许爱人正守在餐桌前等待着她的归巢?餐厅里暖暖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饭菜,捧着手机耐心等待的身影……这也许就是凡俗生活最大的慰藉和浪漫了。
滚滚红尘,碌碌终生。一个人无论是光鲜或者落魄,富贵或者贫贱,委屈或者通达,如果始终有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冷暖共度,苦乐自甘,风雨同舟,白头偕老,那还奢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