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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蝉

  • 作者:周志敏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6-15 09: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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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过了芒种,江南便了了桑蚕,中原的麦子也归了仓。天即愈发地热,地也愈发地烫,寰宇之间几乎都充斥着炎节的元素,如头顶的赤日、槐树底下的荫凉、嘶噪的蝉鸣以及火烧的夕云,还有一池荷花……物象中,唯独蝉的嘶噪有些骚扰,无论如何也是避不开的。

      庭树上闻得第一声蝉鸣,或许在不经意间还说,哦!夏至到了。然而,也就在不经意间它便一统江湖了,即使你是此方的主人,终日须是要听“知……知……”和“知……知……”,虽还没把“了”连在“知”的后面,这番嘶噪已由不得你了。哪怕不奈烦,想安静些,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因而生出几多憎恶。嘶噪终究是夏的元素,生出憎恶来也是徒劳。果真没了蝉鸣,或许又因太单调而又怀疑起夏天到没到来了。

      蝉一出世,压根也没打算去食人间烟火,只喜欢栖于高枝,餐风饮露,虽极是清苦,却决然地引吭高歌,欢愉地喧嚣着一方世界。兴许这就是它的使命,不然,它不会那么可劲地喊“知……”,但“了”字只有立了秋才会听得清楚,哀怨宛转的“知……了……知……了”。为何如此悲凉,或是它由来已久的俯瞰,人间的善恶美丑,爱恨情仇皆收眼底,从而它明白了一切,不过也未必,终究人世太过纷杂了。

      蝉虽受文学家们所追奉,赋予以高洁之身,且托物言志,但蝉终归也是一个卑微的生命。据介绍,从卵到幼虫,它分散着活于树根周遭,于漫长的黑暗中靠汲取根的汁液而成长,的确如此,记得以前刨树,常能在根周围捡到较小的幼蝉。大约过了四年甚至更久些,它才从夏的呼唤中醒来,了结了温柔的春梦。此时,它便也学着前辈, 用利爪掘起地道来,一点一点的掘进,一天一天的努力,终于在好的天气里,破土、攀枝、羽化,奔向光明。然而,此番路程并不太平,在爬出地面时,危险蓦地而来,或成夜游鸟兽的吃食,或为瞬来的骤雨所溺毙,而最恐惧的还是人,简直有将其捉尽之欲,而利益又驱动善捕,大多数的蝉是攀不了枝的,因而也成不了夏的歌者,如此,虽可减几分嘶噪,但蝉终究有逃脱者,第二天中午依然在枝头吟风韵更长。

      在豫东蝉叫“蛣蟟”,其幼虫唤作“爬蚱”,因其富含蛋白质,常被人捉去。而“蛣蟟”是蝉的成虫,是经历了几番风雨日晒的,外骨骼业已坚固,吃起来如咬榆皮,因而少有人去捕,即便有,也只是为鸡鸭寻食。记得小时候,也学着同伴从面缸里弄出些白面,和成团再在水里洗出面筋,面筋极具粘性,须用麻叶包好,然后,扛上一根梢头极细的长竹竿,就可去粘“蛣蟟”了,为鸡鸭寻些吃食。粘“蛣蟟”要有技巧,竹竿梢头的面筋要揉作球状,量也得恰到好处,且也不能从它眼前晃过,不然,感知到有人要害它,便倏然一飞冲天,这样是决捕不住的。须伸长脖子,聚起精神来,甚至踮起脚跟,从树叶的缝隙里,慢慢伸去竹竿,让面筋从其背后接近它透明的翅膀,再稍微点下梢头,“蛣蟟”就扑棱棱的被粘住了。取下来时,如是“叫叫”(雄蝉)就用小棍刺破它的腹膜,免得再“知……知……”的烦人,如是“哑巴”(雌蝉),就掐去翅膀扔进瓶子里,任其扑腾。这样,往往都能弄得许多,足够几只鸡鸭饱餐一顿。如果,弄不到面粉,就去牲口屋里,趁着饲养员不在,偷偷地从马屁股后面薅马尾,做成束子束“蛣蟟”,只是束子须在它眼前晃动,这时更需谨慎,因而此法捕蝉不如粘的收获多,而且,在薅马尾时还存在危险,易被马踢到,所以,只在想不出别的点子时才用此法。

      夏至时节,正值蝉出,人们大多是为了一口美味,也或以牟利为业。天一落黑,树林里、土路旁,就人头攒动,光柱四射,竹竿击木,闹哄哄、乱嚷嚷,赛若夜市。当时就有人慨叹,“乖乖!如此大军,蝉还有多少生路?”私人的林子里则更绝,以胶带皆绕树一匝,“爬蚱”抓不牢即滑脱,虽百般努力也绝越不过这道“天堑”,守株者便可轻松捡拾。二更鼓儿天,最后一个破土的“爬蚱”被捉住,小贩们便开始了收购行动,你二十只,他五十只的,足足给他们凑了几大塑板箱,以运到城里谋利。

      蝉到了城里,也只是一种食材而已,决不能指望市井能改变其被吃的命。且看,高一档次的酒店,竟还排出一张海报来,菜名也极具些诗意,什么“灵芝恋月蝉”或“秋蝉石上鸣”等等,以招揽富贾雅士。而小餐馆也在门口的黑板上写着,时令菜品“油炸爬蚱猴”,虽极是土气,但食客一看便知,噢,“炸金蝉”。忽然,一壮汉走进馆子,拍张百元大钞于桌上喊:“老板,二锅头半斤,金蝉一碟外加一个卤豆腐,要快。”说快也真快,话音刚落,一盘炸得金黄的“爬蚱猴”与卤豆腐便放在了壮汉桌前。他麻利地夹起两只扔进口中,也不惧利爪剌舌,伴着一声“吱”的嚼动,酗上一口老酒,便喃喃而语:“香!”返观酒店里的富贾雅士们,估计是没这般粗鲁的吃相,他们的举止要文雅得多。先双手合十,嘴里再嘟哝一番,或许他们提了蝉须活着下油锅的要求,所以祈祷后,才肯用餐巾纸擦巴净蝉身上的余油,再用手仔细地掐去八肢、掰下翅膀,甚或再剥去皮壳,而后蘸上料理汁,缓缓送入口中,慢嚼细品,但嘴角溢出的也不外乎一个“香”字。可不是吗,“香”似乎成了城里人对蝉的终极评语。不管如何,作为食材的蝉,是活着下油锅还是溺毙再炸,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了,被文雅的或粗鲁的吃进肚子里那才是它的进城归宿。然而,当蝉被活烹的视频流出后,那无奈的翻腾与挣扎,网间便生起怜悯来,甚至谴责一番,最后呼吁“要善待动物”,莫太残忍,意思是要求动物们无痛的、安乐地成为食材,才彰显当今世界的文明,比如,猪被宰时,须让它听着音乐,杀鸡也莫只割脖子,但不管以种方法,终归是要置其于死地的,至于死了以后的处置,便没人再发声了。

      偶而,城里也会听得上几声蝉鸣,绝是不如乡下的噪,但终归是水泥林里的自然之声,这也许是有益的。至于此蝉是否土著,没谁去考究,兴许是惧于乡下的搜捕不请自来的,或是听说了城里人文明些,对动物友善,也绝无捉“爬蚱”的大军,辗转寻来安身,至于是否真诚,当然也没做过调研。既来之,则安之,顺便也为城市献上了一份热烈,也未尝不可,然而,现实确骨感。记得几年前进城打工时,在下班路上,一只蝉隐于樟树的叶下拼命嘶喊,半咽半随风,也就一只,也仅仅一只,单调而不连贯,“知了”……“知了……”其音凄厉、悲凉。可是身置仲夏,本不该有秋来吟更苦的韵调。想来或是城中道上多植樟树,樟又克虫豸;或自身又是乡下的漏网之蝉,到此惊魂尚未定安,故有些心灰,才提前变了悲音,以诉蝉生不易。也的确,城市的发展是飞速的,原本的村庄、树林、耕地被大量征用,蝉的栖息地也随之锐减,虽少有乡下人晚间捉“爬蚱”的习惯,但地面的广泛硬化,产卵、孵化已愈发困难,仅仅绿化景观尚存巴掌大的软地,不足以支持其传宗接代,故城里的蝉很少,夏的嘶噪自然也比乡下的弱。乡下人虽贪婪,有搜刮殆尽的欲念,但蝉也有逃脱的机会,比如它已进化到不强求攀高了,随便在一蒿草或窝边的烂叶上,就地羽化,待机而飞。

      庄子说,“蟪蛄不知春秋”。那么,也更不知有冰了,然而,事也非绝对。夏易生冰雹,如来袭,蝉即有机会体验冰的温度,只是在冰晶砸来时,是需忍受皮肉之苦的。不过,在蝉的一生中或整个群体的古往今来,遇冰的概率也是极小的,根本构不成生存危机,而真正的威胁是人的滥捕绝杀,唉!处在食物链的底端大多如此!的确,强者在餐桌前就了坐,而弱者必坐在餐桌上是当今世界的游戏规则。然而,蝉的群体却表现的极顽强,在多数受到戕害的状况下,依然能为夏一展歌喉,广宇间四荡起“知……了……”的余响。

      写于2025.6.12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说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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