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璞是我的哥哥,1945年生,属鸡,今年七七岁了。
哥哥大我七岁,文革前因为生存条件困难,书,念到初中二年级就辍学回家帮助父母劳动挣钱,养家糊口。
托两个舅舅的福,哥哥辍学不久,就在王集税务所谋得一份赶集收税的工作。但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税收员可不像现在,那时候哥哥刚下学,年龄小,赶集收税没人给好脸色。人微言轻,常常被纳税人软磨硬抗弄得完不成任务。当时有句俗语:收税的像孙子,纳税的是大爷!为了生存,哥哥只能忍着!还得提心吊胆努力争取别被单位辞退。就这样哥哥一直在王集税务所干了三四年,直到1968年国家扶贫来我们家乡招工,哥哥被录取到宣化钢铁公司当了一名装卸工。说装卸工,是个笼统的说法,那年代没有装卸机械,一切都是人工体力劳动。具体工作就是每天挥动铁锨不停地装煤、卸煤。装车,卸车!一铁锨四十斤,一天来多少车皮,装卸工们要全部卸装完毕才可以收工。哥哥小时候腿受过伤,这么重的体力活,确实有点吃不消!可是,一想到缺吃少喝的家人,想到谋生的不易,坚持!咬碎牙也要坚持!
宣化,地处我国北方季风干燥气候。夏天的装卸工,挥汗如雨,衣服和人黏在一起,除了牙和眼白,人人都是“黑一色”,再熟,不听说话你也分不出张三李四。最难熬的是冬天!干活时浑身汗湿脊背,一停手寒风刺骨…….收工了,人们坐在拉货的敞篷车斗里回住地(当时都是临建的工棚),道路长期碾压失修,颠颠簸簸…“哎,谁拽我的腰带?”在晃来晃去的车上,一不留神就会晃个趔咀,有人在被甩的档口想抓住点东西,哪里有什么可抓的,有草绳蹭手的感觉,没想到抓住了,确是一位同伴的“腰带”(一棵捆在腰里两圈的草绳)。“再拽,裤子就掉啦!”“哈哈哈!哈哈哈!”月光下,大家看到车上每人露出的两道“白光”(黑黢黢装卸工们开心大笑时才展露出的白牙)。
当年的装卸工作,全天三班倒,四个人一班,容量三十吨的货车每一个班(连班八小时)要装五车,卸四车。每人每天平均要承受近七十吨的装卸重量。一个班下来,每个人的肌肉骨头觉得挨哪儿哪儿都疼!
在这伙装卸工里面,初中没毕业的哥哥算是文化高的,身体疲劳痛苦难耐时,哥哥喜欢写写心里感受,有时候也写一些小的工地见闻趣事,一来二去,装卸队学习领读,公司里一些学习讲用活动,工友们都推荐哥哥当代表去参加。1972年国家政策给合同制工人转正式工,哥哥也在这一年成了宣化钢铁公司的正式工人。因为能够吃苦耐劳,给工友们做出榜样,哥哥先后当过生产带班组长、大组长。两届宣化钢铁公司职工代表。1975年被评为厂劳模去青岛疗养院享受一个月疗养待遇。
1972年,哥哥向组织递交了入党志愿书。没成想这入党的愿望一等就是十二年!十二年的考验期里,哥哥先后调整过三次工作岗位:1.装卸队每人每天近七十吨的挥动铁锨装煤卸煤。酷暑寒冬,没日没夜一班八小时,除了牙齿和眼白,小伙子们清一色的“黑人”。不进澡堂子洗净出来,谁的家人也没办法直接在工地把自己家的人认出来接走。2.选烧厂原料车间运转大组开龙门吊;3.轧钢厂开龙门吊。说到轧钢厂开龙门吊车,哥哥立马来了精神,“我开龙门吊车你知道有多提心吊胆吗?我吊的是冒着火苗的热带钢,两分钟一勾,一勾四卷两顿重,可以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上岗就是四个半或者八小时连班, 为了疲劳作业不走神,抽烟就成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因为吊车下面经常有工作的人员走动,来不得一丝一毫疏忽和闪失)。
一勾两吨的热带钢,两分钟一勾,一个班八小时,哥哥一个人操作着龙门吊车往往返返,没有出过一次差错,没有一次工伤事故。厂里有目共睹,玉璞这个厂劳模是靠玩命换来的!
在我的记忆里,哥哥刚去宣化的工资是每月四十块钱左右,当月发工资哥哥会准时寄给家里二十块钱贴补家用。随着工作的延续,工龄的增长和劳动成绩突出的奖励,哥哥的工资顺延提升后,他依然是只留下自己的生活费,变成每月按时给家里寄四十块到递增寄六十块钱(其实他每月只给自己留二十元左右的生活费)。当时我们老家生产队贫穷落后,父亲常年出工(每月挣三千多分),加上我和妹妹挣的工分(我们当时日工九分,每月都是全勤),一年到头算下来,一个工才值九厘钱。根本分不到什么东西。哥哥的钱就是我们家当时重要的活命的钱。是父母生活掌家的希望!直到1970年我到县城上班后,能替家里分担一些,家里的日子才慢慢有所好转。
说到养家糊口,我们家是个大家庭,除了父母,我有四个兄弟姐妹,哥哥有三个儿子,刚去宣钢时除了嫂子,哥哥已有两个刚满两三岁的儿子。弟弟和大侄子相差仅有一岁。可以说当时我们家里是吃饭的多,挣饭的少。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要上学读书,要穿衣吃饭,处处要钱,父亲起早贪黑在生产队劳动,谁不干的脏活累活只要派到,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折扣,但是生活依然是捉襟见肘。遇有紧急情况:像孩子生重病,家中有大事需要钱的时候,父亲只能让哥哥在厂里跟同事们借借,哥哥工作几十年给家里寄过多少钱他已经 记不清楚了,老了退休回家,只带回了一沓厚厚的邮寄纪念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