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把废纸折叠成正方形模样的团包,然后摔打着玩,是为“玩纸包”。
农家孩子,大白天基本上都在田野间穿梭,一是放牛,二是捕抓蚱蜢和相互追逐着玩。放牛是不能生厌恶的,那是大人交付的差事;捕抓蚱蜢和追逐着嬉闹却要生出厌来,酸瓜(明叔的儿子)于是提出:折纸包来玩。
第一次听到“纸包”时,我并不知道它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的大表哥教我的,我折给你们看。”酸瓜自告奋勇为我们做起了示范。
两张硬纸(相对的)对折成条状,将条状按十字架型居中摆正,然后把四头翻折上去,最后一头插进斜短的缝隙里,再把四角按压平实,一个纸包就算做成功了。
纸包有上下两面,一面平整,一面显现四个三角形,面上有凹凸。酸瓜介绍说,甩玩纸包,就是将你的纸包对着别人的纸包甩打,若能把它打得翘翻过来,你就赢了,对方的纸包于是立马归你所有。
“这还不简单,这样玩比捉蚱蜢有趣多了。”我的小脑袋瓜顿时兴奋起来,让他们(酸瓜等人)帮忙照看着牛儿,我着了轻功似的跑回家,从木箱子内找到我读一年级时的两本课本(语文和数学),按酸瓜教的方法做成了十几个纸包。急匆匆揣着纸包出门时,我把只剩下还不到一半的两本课本重新塞进了木箱子。
或许因为我是新手,或许因为我力道不足,或许因为我不得要领,或许因为……在新河大堤上,只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我苦心折成的十几个纸包,竟一下子输了个精光。波罗赢取了几个,良子赢取了几个,赢得最多的是酸瓜,他的两个大口袋,直塞得鼓鼓囊囊的,跟个大布球似的。
数学老师突然来到家里“告状”,说我近些天课堂上总要分神,算术本一天比一天少(纸页),询问是不是我的身体出现了状况。
在父亲犀利的目光和明晃晃牛鞭子的威慑下,我只得如实坦白交代:身体没问题,健康得很;算术本上缺失的纸页,被折成了纸包,和同桌亮子甩打玩输赢——
父亲突然发起怒来,他趟趟趟地跑去学校,从我的课桌抽屉里抓出一摞纸包,气鼓鼓地跑回家,他竟当着我的面把那些纸包全给烧了,一边烧一边用双眼直勾勾地瞪我。
大妹妹无意间也来“告密”,不知什么时候她竟捧着两本残缺不全的课本站到了父亲的跟前。
父亲终于动了真格,牛鞭子“嗖嗖嗖”地抽打在我的腰身和屁股上,我感受到钻心一样的痛。
母亲挡在父亲跟前,为我讨饶:“够了,够了,良卿(我的小名)知错了,他会改的。”
我注意到,母亲为我讨饶时,两眼满含泪花,而父亲举到半空中的牛鞭子,也突然定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愤怒,有怨恨,更有辛酸和无奈。
此后,我再也没有玩过纸包,不是不想玩,想想母亲的哀求和父亲的激愤,我压根儿就不敢玩。
我终于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到初中,父母都很开心。
那天离校时清理课桌,我在抽屉内竟翻出来一个纸包,一个已经泛黄的纸包。我推想,这大概是父亲当年来“扫荡”时遗漏下的,该属于“文物”级别了。
我并没有将它丢弃。把它还原成纸张的样式,再将纸张粘附到初中新书的后面。我想,纸包考验了少年天性的玩乐,它没有过,有过的是人,是正在锻炼中摔跌无定的人。
2025.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