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樱桃被亲昵地称作“Eng桃儿”。这“儿化音”,一定要是昂扬的阳平调,说时尾音需拉得悠长,舌头巧妙卷起,发音舒缓而省力;同时带一点向上拔起的劲道,凸显穿透之感,音色方能愈发柔和活泼,说得畅快淋漓,听来惬意非常,方显地道的四川韵味。
正值Eng桃儿成熟季节,应朋友之邀,我们欣然启程,还饶有兴致地带上两个盆、两个桶与一台相机。
朋友家院子里,种着两棵樱桃树。一推开院门,如锦般繁“红”的景象便扑面而来,满是热烈与蓬勃的气息。这两棵樱桃树,树冠饱满,呈对角分布。一棵紧邻道路的围墙,一半枝桠探出墙头,似腰肢轻搭在墙上,进门前掉落熟果于路的正是此树。地上既有红红的果子,也有黄黄的果核,还有被踩碎后印在地面的紫红圆印。树的另一半在院内,尽情舒展于阳光之下,深红色果实居多。朋友介绍,这棵树的Eng桃儿成熟快、甜度高,连路过的孩子都爱跳起来摘食。经此介绍,这棵甜Eng桃儿树便深深印刻在我们心中。而位于住房西侧墙脚下的那棵,因部分被房屋遮挡,多数枝桠朝向院子中央,垂得很低。树下为方便过路,全用水泥铺成路面。看似先天条件欠佳,光照、水分与沃土滋养不足,樱桃吃起来果酸味更浓。
听完朋友介绍,同行五人,四位“吃货”迫不及待,来不及拿工具径直冲向甜樱桃树。一号身手敏捷,搭梯迅速爬上树;二号直接抱住树干攀了上去,还叫嚷着快递盆子;三号颤巍巍地攀上围墙,抓住一小段树枝,挪到低矮枝条下方;四号则搬来凳子,搭在木材堆的顶端,晃晃悠悠地拉过树枝就开始摘,恰似李白所言“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几位二话不说,上手就干,急切之情溢于言表。给他们递上盆子与小桶后,便是一阵忙碌。好一会儿,盆里桶里樱桃却没装多少。满树硕果累累,并非繁星点点,想必他们都躲在树荫里偷吃了。毕竟面对满树红彤彤的樱桃,谁能忍住垂涎,只让眼睛与鼻子享受,而不顾嘴巴与舌头的渴望呢?在美食面前,如同打麻将三缺一不可,又有谁能坚守“圣心”、抵御这般“色诱”?自是不言而喻。
我自诩“真君子”,未爬上樱桃树。给四位“美食家”递完装具后,我围着墙边的树来回踱步,“咔嚓咔嚓”地拍照,让墙边这棵树也有人关注,分得一抹风光,不再孤寂落寞。这棵因果子偏酸鲜有人问津的樱桃树,成熟的果子落满一地。拍照时,为避免踩踏,我左右腾挪、踮脚闪躲,却仍不时踩碎果核,心中难免涌起阵阵遗憾。后来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来宽慰自己。想来这棵树虽少有人问,用作甜Eng桃儿树的参照物,倒也发挥了作用。生而为树,各有其用。
我们足足采摘了一小时,过程中几乎无人喧哗。采摘结束时,所有盆桶都装得满满当当,还堆起了“小尖尖”,恰似热情溢出了泡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欣喜。朋友邻居家的三个孩子见院门敞开,带着玩乐后的汗味跑了进来。在朋友招呼下,没洗果子便直接吃起来。临走,还脱下外套,用帽兜装了一大捧,嬉笑追逐着跑开了。不知名的鸟儿也不惧人,在墙角树上跳来跳去,自在地啄食Eng桃儿。
我未爬樱桃树,也没搭梯子,就站在墙角的树下,专挑最红的樱桃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忙着追光逐影拍照,还不时从朋友们摘好樱桃的盆子里挑选深红果子品尝。可谓吃着树上的,看着盆里的,玩着手上的,全方位畅享我的“樱桃自由”。哈哈,这般情形,真需脑补其丰富的拓扑结构。不过,我还是更爱用四川话说“Eng桃儿自由”。这自由一旦蔓延开来,便无边无际,收也收不回,也不想收回。直至如今,樱桃果肉带来的满足感仍留存心间,酸甜滋味滋润着味蕾,滑嫩之感,唇齿留香。这种感觉,恰似那束光,照亮樱桃的同时,也透过我的手掌,直抵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