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春,汉江两岸久旱的土地在一场应时的春雨滋润下,眨眼间的功夫就铺满了浓浓的春意。在这个千里莺啼杨柳堆烟的季节,秦巴山区也迎来一年一度野菜最为葱郁的时期,江渚上的蒌蒿娇嫩鲜美,河岸边的鱼腥草清香四溢,阳坡的椿芽娇嫩欲滴,阴坡的小蒜轻盈妩媚,崖畔的紫藤花潮如瀑,林间的蕨菜宛如翡翠,只要行走在野外,随手就能采收到鲜嫩的野菜。
我的家乡旬阳地处汉江中游,素有太极水乡、山水画廊的美誉,温润的气候条件早就了多样的生态系统,仅野菜的种类少说也有四五十种。每年春季在亚热带季风气候的作用下,长江暖湿气流逆流而上进入汉江河谷,惊蛰前后就已充盈了整个流域,与同纬度地区相比春天至少要早到十多天。春分过后,天气持续回暖,大约一星期左右,满山遍野就已草长莺飞,芬芳四溢,各种野菜也陆续萌发,要不了几天,就走上餐桌,触动人们的味蕾。
春天的野菜大多数生长期较短,错过了最佳的采摘时间,再想吃到就得等到来年了,想采到既新鲜又美味的野菜除了能够辨认,还得了解它们的生长环境,不同的野菜对光照和水分的需求各不相同,有的喜欢向阳的坡地,有的偏好背阴的林下,稀有的品种对海拔和土壤的要求比较严苛,大都长在悬崖峭壁,难以被人发现,即便是发现了没有足够的胆量和丰富的经验也是枉然。寻找野菜是件考验耐性和体力的事情,过程堪比寻宝,且不说扛着锄头钻过刺丛,拖着竹竿爬树,就是空着手在荆棘丛中穿行都很困难,对于没有丛林生活经验的人来说,扯破衣服,划伤皮肤是常有的事。虽然过程很艰辛,但只要有所收获心情定会大好,尤其是采到了稀有品种时更为兴奋,就像中了头彩一样,内心的激动会瞬间爆棚。有的块根长的很深,想完整的挖出来就得像挖人参一样小心翼翼从四周破土,一点点仔细刨,直到剥离所有束缚根部的碎石和泥土,才敢轻轻提起,如果用力过猛就会折断或破碎。靠山吃饭的人们之所以如此细心,不仅仅是对美味的追求,更多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俗话说:神仙难过二三月。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家乡的土地连年谦收,野菜成了农村人春季的主要食物,大多数人家过完春节就没有了细粮,仅存的一点粗粮也要省着吃,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煮一锅野菜撒一把玉米糁就算是好饭了,完全揭不开锅时只能全靠野菜度日,青黄不接时几乎吃光了地里所有能吃的植物,遇到天旱时还要翻山越岭去更远的地方找。单纯吃野菜时间长了,大人小孩儿个个面黄肌瘦,肋骨暴露,隔着衣服就能看到心脏的跳动。灌一肚子有盐无油的菜汤,整天饥肠辘辘,孩子饿的又哭又闹,大人饿的有气无力,这样的日子一直要熬到豌豆颗粒饱满时才会慢慢好起来。
中国人采食野菜的历史悠久,自先秦以来经典文献多有记载。野菜不仅是寻常百姓常吃的美味,也是文人雅士养生的佳肴,人们之所以对野菜如此钟爱,一方面是野菜的味道独特,另一方面是纯天然无污染,而且很多还是药食同源。大众皆知的蒲公英、车前草、马齿苋、大刺儿菜等,除了味道鲜美外,还是上好的中药材,不仅能满足人们对美食热爱,而且能强身健体,四十年前那些经历过食不果腹靠野菜度日的人们,现在大都已年过五旬,但是身体依然硬朗,也许跟过去长期吃野菜有一定关系。
说到野菜的美味不得不提薤白,我们当地俗称小蒜,这是一味能通阳散结,行气导滞,抗氧化、延衰老的好药材,虽然味辛微苦,但是用传统的烹制方法加工后,不仅去能除辛辣和苦味,而且能保留原有的药性。陕南人的家常的做法是同腊肉或豆豉一起清炒,无需其它调料,只要盐味适当就能释放出特有的香味,那种扑鼻的浓香会激发人产生无穷的想象,吃上一口瞬间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真不愧有:“小蒜,小蒜,香死老汉!”的民间美誉。
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今非昔比,昔日只有穷苦百姓常吃的野菜也成了星级酒店的珍品,就连过去老百姓都不爱吃的野菜,集市上也要论两卖,即便如此,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也不惜高价抢购一空。
春满汉江野菜飘香,野菜的味道不仅是一种浪漫的美味,而且蕴含着人生的百味,自然的鲜香里充盈着辽远的思绪,萦绕着故乡的小路、田野、小桥、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