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3月15日，虽过去了12载，但每每想起，我都痛彻心扉……
“舅，你快过来吧，我姥爷不行啦……”那天下午四点多，我正和学院李政委商议事，突然接到外甥打来的电话，懵懵懂懂回家拿上提早备好的寿衣，就火速赶到了病房。
父亲患肺癌两年多，因年事已高，病灶处不便手术，只能保守医治：每天服药，定期放疗。2011年深秋，父亲病情恶化，癌变扩散，只能靠杜冷仃减轻疼痛。壬辰龙年正月底，一大早父亲呼吸困难，几近昏迷，只好叫救护车送医院抢救……谁知，这次他老人家离开家竟再也没能回来。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春节过后，在小院屋门前，我们姊妹五个和父亲合影留念。当时，斜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已瘦得脱相，想笑也笑不出来，这情景让儿女们钻心地痛。这张人人脸上写满痛苦的照片，一直尘封在相册里，谁也不忍翻看一眼，恨不得让它彻底消失在记忆深处。
作者陪父亲旅游留念
明知父亲的病已无力回天，但还是祈望老人家能多活些时日。植树节那天，我曾私下问医生：父亲还能撑多久?得到的回答是：大概十天半月，该准备后事啦。当时，我心里一咯噔，只好硬着头皮悄悄准备着……
我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翻看他酷爱的影集，让他回味幸福晚年，并借机请他选一张最喜欢的，父亲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从头到尾翻看了好几遍，才点头认定了那张笑容满面的;我还半开玩笑地问父亲：百年之后您是怎么考虑的?“我比你娘多享了十年福，知足了。你们姊妹几个过得都挺好，我没啥牵挂的……”父亲有气无力地说着，眼里放着光，脸上布满笑，心底充盈着欣慰。
作者陪父亲旅游留念
记得那天中午我到医院，看到父亲精神头格外好(现在想来，那是回光返照的假象)，就宽慰老人家：春天来了，天气回暖了，您的病也会逐渐好起来，等忙过这几天，我一定请假陪护您!“有你姐姐妹妹照顾就行了，你工作挺忙的，不要总挂着我，好好上你的班吧。”岂料，这竟成了我和父亲的最后一次聊天交流，不到三个小时，父子俩就阴阳相隔了……正应了那句老话，子欲孝而亲不待。父亲临终前连儿子陪护的机会也没给，这怎不令我抱憾终身啊。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让我……遭这么……大的罪呀。”这是父亲临终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驾鹤西去了。现在想来，千不该万不该“逼”父亲插食管，让老人家走得那么匆忙，那么痛苦。虽说父亲是个老农民，也没多少文化，但他非常热爱生活，对死亡极其豁达。晚年常对亲朋好友说，“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啊!”还不止一次给孩子们说，“只要你们好好孝敬我，死了扔出去喂狗我也没意见。”
作者陪父亲旅游留念
的确，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事后，面对我的疑问：插食管后父亲为何走的那么快?医生给予的解答是：许多癌症患者病危后虽身体极虚弱，但神志特清楚，插管子有时让他们痛苦不堪，感到生不如死，从而主动放弃生的渴望，不再积极与病魔抗争，死神则必然乘虚而入，快速加身。
哲人说得好，有些谎言之所以美丽，是因为骗局背后，隐藏的是善意和爱心。聊以自慰的是，父亲一查出肺癌，为最大限度让老人家“减少痛苦，延长寿命”，我和家人与医护人员订立了攻守同盟，欺骗父亲说，他因多年抽烟，患的是肺气肿。还假戏真做，设法安排他住呼吸科。好在父亲识字不多好糊弄，这一小小善举，无疑减轻了老人家的精神负担，让他出人意料地成为“八零后”，步入耄耋老人行列。
面对魂归故里的老父亲，家人们痛哭流涕，我对老人家的敬意和愧疚是那么强烈，不得不哭诉出来。含辛茹苦慈祥可爱的老父亲啊，三年困难时期，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自愿从沈阳铁路局下放回乡务农，一生无怨无悔;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您像老黄牛一样拼死拼活地干，工伤致残，仍一瘸一拐地种地开荒;您省吃俭用供孩子们上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病也不肯去医院……可有些事儿子不孝，愧对您老的大恩大德。悔不该临终前让您选“遗像”留“遗言”，往您伤口上撒盐;悔不该因工作忙，没能兑现承诺，病床前行孝，陪伴您终老;悔不该违背您的意愿，配合医生“强迫”您插食管……我知道您不会怪罪儿子，可儿子只有求得您的原谅和宽恕，这辈子才能心安呀!
父亲走了，天公含悲。漆黑的夜晚，洁白的雪花飘落在茫茫大地，在我隐隐作痛的心底结成了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