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早上去菜市场，看见外面的地上，有人摆了几种小菜，那长短不齐、弯弓曲爪、七拱八翘的样子，就知道是自家地里种的，不是大棚蔬菜那样，颜色光鲜，长短、大小都有好的卖相。有一把豇豆——这个秋末的时节，是不太常见的蔬菜，随口问了一句，这个时候还在结豇豆?答道，结啊，白露豇豆。
这句话一下就勾起了我的记忆，要知道，这是我们前些年最常见的白露豇豆。
它的得名与白露有很大的联系。白露，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有着农耕的印迹。我翻了翻历书，哦，明天就是寒露节了，难怪这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了。资讯发达的今天，各种信息铺天盖地，似乎人人都博学，似乎人人也无知。如果说，过去千百年来，在农村，要根据节气时间来播种和收获庄稼，主要依靠的是每年更新的小小的历书，听起来一定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知道节气由节和气组成，每月含两个节气。比如，寒露为节，霜降为气，代表九月中的各十五天。如果“露从今夜白”预示着秋天气候的逐渐转凉，那么寒露则是递进了两大步。所谓气候，是指五天为候，三候为气，白露经过十五天，到了秋分，“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冷热适度;再过十五天则为寒露，此时的露水已经显示寒冷了;又十五天到了霜降，露水已经冷凝成霜了，天气更冷了。此时，粮食早已收获归仓，夏天开始快速生长的蔬菜已经日趋式微。如果说，南瓜、豇豆、茄子在白露节还有开花结果，也多半不成气候了。我们说的“秋海椒”“秋茄子”都是长不大的了，这里的“秋”却是另一种含义，是衰败、萧条的意思，就像口头话说的，“生意太秋了”。本来，秋天就有肃杀的气氛，莫此为甚吧。节气是很神奇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却能感受。似乎二十四节气很好地诠释了“地气”的说法，“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虽然是描写雪花的景象，但乡村却能感受到这突然一夜的神奇，如农历腊月尾的樱桃花，三月的桐子花，好像就是突然在一夜之间绽放的，似乎田地里生长的农作物也是顺着这股气才呈现着各种状态。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物种蓬勃地生长，比如白露豇豆，还会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不断地结出新的豇豆。
记得我们小时候，母亲会根据季节种上普通的长豇豆，隔段时间，会再种上白露豇豆，问她为啥叫白露豇豆?她说，这种豇豆在白露以后还能结很多。
白露豇豆有两个品种，有常见灰白的，有红色的，在立秋后就会开花结豆，特别是在白露后，开的花特别多，似乎要抓住这秋天的尾巴似的。我们见过的白露豇豆，常常是长在包谷地里，攀附在包谷杆上的，掰了包谷，把包谷杆留在地里，在秋末的季节里，干黄叶子的包谷地里，一根根攀援的豇豆开着花、结着成串的豇豆……这种豇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短杵杵的，很硬实，特别好吃，也适合制作泡菜。在其他豇豆已经变老或者泡松，不适合再做泡菜的情况下，白露豇豆实在是泡菜的重要原料。
今天，在寒露快到的季节，我才想起白露，也记起母亲说的农谚，“寒露霜降，豌豆胡豆在山上”，这个时间段该点(播)豌豆、胡豆了吧。打电话给老母亲，她告诉我，正准备点豌豆、胡豆，白露撒的油菜籽，往年天气好的话，现在都在栽了。她说，现在白露豇豆都是堆起吃的。我问她点豇豆的时间，她说，早豇豆是在清明前后育秧，再搬栽;白露豇豆要迟一点，在谷雨过后，将近立夏的时候，最迟一批点包谷，就把豇豆点在一起的。今年的泡菜坛泡满了豇豆、海椒和姜，等我们回家去捞呢。
我问母亲，姜是不是白露就长“布”了，不能作泡姜了?她回答道，不是的，重阳过后姜才长布的。
——写于壬寅年九月寒露前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