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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夫

  • 作者:沐小希
  • 来源: 电脑原创
  • 发表于2024-12-20 20:4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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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宝贵姓王,水门村人。论关系,他是妻子姑妈的女婿,妻管他叫表姐夫。因为这个缘故,我也就与他沾亲。按理,我应该随妻称呼,喊他表姐夫,可我从来没有,每次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宝贵似乎并不介意我对他的称呼,看见我时总是显得十分热情。

      第一次见到他时,已是六七年前了。记得是深秋,天刚发亮,一阵“嘭嘭”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急急开门,只见一个40多岁的男子背着一袋东西直冲进屋。未待我开口,他就说,这是橘子,我自己种的,早上刚从树上摘下来,送给你尝尝。声音很响,感觉房子有点震动。

      疑惑间,妻介绍道: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表姐夫,水门王宝贵。

      我怯怯地喊了声宝贵,并伸过手去跟他握了握,准备说些客套的话。没想到他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个没完,一定要我和妻到他家去作客,说他家现在富了,刚造了一间新房子,在他家住上十天半个月都没关系。

      这之后,每年橘子熟时,他总会在一大早把我家的门敲得“嘭嘭”直响,送来一袋或一筐橘子。

      其实他送的橘子并不好吃,色青皮糙,渣多味略酸。我嘴上虽不嫌,但都一直叫他来年不要送了。他呢,以为我客气,还是年年照送。

      大约去年吧,橘熟时节快过了,我猛然想起宝贵没送橘子了。我问妻,妻说,现在橘子只几角钱一斤,他用三轮车驮着花四五十分钟时间从水门到城里送一袋橘子,可能觉得不划算。我想想也是,就把这件事忘了。心里还在庆幸,以后他再不会一大早把我吵醒了。

      不料,又一个秋晨,宝贵又成了我家的不速之客。这次他送来了一袋鲫鱼。他说:“这是我昨天在河里摸的,是地道的野生鱼。怕你们城里人嫌脏,我叫老婆早上杀好洗净了。”

      我接过鱼,感觉足足有两斤重,再看袋里,大多是些两指宽的小鱼,其中一条最大的也不过二三两重。正当我准备告诉他我家人都不喜欢吃鲫鱼,尤其是这么小的鲫鱼,恳请他以后再也不要送来时,他已经急匆匆地下楼了。他在楼下高声喊道:“早饭我吃过了,我现在卖煤去。”我把头探出窗外,只见他穿着短裤,踩着满满的一三轮车煤,慢慢地消失在蒙蒙秋雨中。

      有几次,我是想去看看宝贵的家,但都没有成行。妻也偶尔提及宝贵的事,我便对宝贵有了更多的了解。

      宝贵从小家里穷,没读过书,人生得憨厚,只知道出蛮力,到了二十六七岁还讨不到老婆。也许是应了“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老话,据说在他28岁那年,他竟娶到一个黄花闺女,就是妻的表姐桂花。

      桂花也姓王,与宝贵同姓。但他们两家相距十多里,婚前彼此并不认识。其实两家也不门当户对。那时桂花父亲在大队里掌权,属于当官的人,家底也比较殷实,桂花自己高中毕业,人长得水灵。与宝贵相比,的确有点天鹅配獭蛤蟆的味道。

      桂花比宝贵大概小6岁。她21岁时,父母将写有她生辰八字的命纸让媒人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但那户人家看过命纸后说:生辰八字相冲。桂花父亲极为生气,让媒人讨回命纸重新寻找后生。媒人就把命纸送到了宝贵家,并将宝贵的命纸也要了来。两张命纸一对照,正好相合。亲事就这么定了。

      后来相亲时,宝贵看着桂花是一百个满意,桂花心里却不是很中意,嫌他年龄大,人生得矮小难看,特别是上排牙齿前凸,一傻笑,牙龈都露了出来。但父命难违,22岁那年,她还是嫁给了宝贵,将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年,她为男人生下了一个女儿,隔了几年,又生了一个女儿。婚后,夫妻俩很是恩爱,都觉得对方长得美。有一次,别人笑宝贵的牙齿难看,桂花说,这样的牙齿吃西瓜方便。

      讨了老婆,有了女儿,宝贵比先前更勤快了。

      他养了上千只鸡。这在当时是个不小的规模。这些鸡也比较争气,日日下许多的蛋。夫妻俩拣蛋时,就像拣着满地的黄金,日日笑不拢嘴。当蛋生到能装满一辆三轮车时,宝贵就骑到街上买。一次,骑三轮车过桥上坡,因为他没吃饭,肚饿乏力,三轮车倒滑下来,翻了个底朝天,满车的蛋眨眼间全破了,蛋浆横流,心疼得宝贵呆在那里个把时辰说不出话来。

      后来养鸡的人多了,蛋价贱了,宝贵不再养鸡。他开始做豆腐,三更起床磨豆浆,五更出门卖豆腐,天擦黑时回到家。

      再后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苦且不说,主要是赚钱太少,就不做豆腐了,干脆专贩豆腐。从做豆腐的人那里贩来豆腐,又贩给别人零售,赚每斤两分半的差价。

      这个行当一天只能干几个小时。于是,每天早上8点左右,豆腐贩完后,他又开始贩煤。从煤场买来煤,骑到城里的饭店去卖,每斤赚3分。一三轮车能装上千斤煤,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一车煤。

      他出门在外,不舍得买东西吃,自带干粮和一塑料瓶白开水。天天如此,奇怪的是他的身子骨还很硬朗。

      有一次,我为宝贵办了点事;又一次,我为他的小女儿联系了学画的老师,而且老师居然不收她的学费。这之后,宝贵给我们送鱼就更勤了,他的妻子桂花买来各色鲜艳的毛线,精心编织了七八双漂亮的拖鞋送来,还再三要我们到他们家走走。

      6岁的女儿听说走乡下的亲戚,那里还有许多青蛙,在一旁便嚷嚷个没完,一定要去。

      去就去吧,好在骑摩托车十几分钟就能到。此外,我还想下快心直截了当地跟宝贵说,以前送来的这些鱼我大多给了别人,而别人也不高兴,碍于我的面子才收下,使得我送人又不是,扔掉又不是。为了不让我过份为难,请他不要给我送鱼了。

      大约半个月后,我们吃过晚饭,到他家时天已黑了。只见桂花母女3人像接宝贝似的早就站在家门口翘首相望。一进门,就将事先烧好的桂圆汤端了上来。宝贵卖煤刚回家,未及吃饭,即打着手电,下田给我女儿捉青蛙去了。我们吃好桂圆汤,他也好不容易在田里捉到了一只小青蛙。见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他竟憨厚地笑了。

      忙完了这些,宝贵开始吃饭。桌上是有几个菜的,其中还有一盆红烧鲫鱼,但宝贵一筷都没动,他只是把丝瓜汤倒进碗里,拌了拌,没几口,一碗饭就下肚了。吃第二碗时,丝瓜汤没了,他就倒了些开水在碗里,拌着饭,很快,这碗饭也吃完了。其间,他始终没吃一口菜。他用手抹了抹嘴,像似不好意思地说:我吃饭就这么快。

      他吃饭时,我一直坐在边上仔细地看。只见他赤膊、短裤,上下皮肤黑得就像非洲人,惟独露出的牙齿是洁白的。尽管灯光昏暗,我仍看见了他手臂和腿上的煤灰。

      宝贵不善言辞,但很简洁。饭后,他告诉我眼下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比如说贩煤吧,他每斤赚3分,现在外地人每斤赚1分半到1分也干,这样,他的煤要的人就少了。这时桂花插话说:宝贵人生得老实本份,煤好,份量又足,有些人宁可贵点也要买他的煤,所以老生意脚还是不少。

      宝贵还兴奋地告诉我,两个女儿蛮懂事,读书成绩也好。今年小女儿小学升初中考了高分,许多好学校抢着要。但因为2000元赞助费交不起,只好让她读差点的学校,委屈她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我就像家里的那根房梁,倒不得。我没文化,只能干粗活重活,但我一定要多挣些钱,供两个女儿上学,让她们有出息。”

      我们要回来了,临走,桂花又拎出一袋杀好、洗净的鲫鱼递了过来,说:“宝贵听说你们晚上真的要来,白天抽空下河摸了这些鱼。我们家没什么送的,只有……”

      我连忙接过鱼,来时准备下决心说的那番话压在了发硬的舌根后面。

      道别时,握着宝贵的手,我感情凝重地只说了一句:“表姐夫,多保重!”

    【审核人:凌木千雪】

        标题:表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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