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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婆娑忆母亲

  • 作者:胡燕飞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5-18 11:5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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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没有从未和乡邻吵过架的母亲?先母即是。她平生一直低调地生活在尘埃里。

      母亲个子不高,五官清秀,笑容满面,轻声细语,走路脚步生风,做事任劳任怨。

      她九岁丧母,从小就为两个妹妹弟弟的缝补浆洗、起居饮食默默付出。

      17岁那年,与父亲结婚, 先后生了6个子女,加上公婆,全家常年保持8个人左右规模。年均饲养2头左右肉猪或母猪,四十多只鸡鸭。一日三餐,缝补浆洗,刮麻纺纱,打猪草,拾柴火,样样都干。除了侍弄菜园十几块菜土外,还在农田田埂上种豆子,在过水渠上搭豆角架,在渠塘边搭丝瓜架。白天做粗活,晚上做细工,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不停地日夜转动。

      母亲的高光时刻,是晴天上午十点左右,洗晒完衣被后,就吆喝:“喜嫂子,快来喝茶呵”“好嘞,晒完最后一张床单就来”。于是微胖的“喜嫂”来了,挺着孕肚的“金娥”来了。三个女人坐在露天阳光下“嗨”起来:张三家媳妇又怀上了,上一个才做了满月酒。李四家真走运,昨晚猪婆下了十六只崽……饮着姜盐豆子芝麻茶,品完坛子酸辣菜,邻居们在连声“好吃”“好吃”的高评中散去。母亲收拾好茶杯桌椅,心满意足地回到灶台开始准备人、畜午餐。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没有与乡邻红过脸,斗过嘴。她不挑事,不争长短,不贪便宜,生性善良,乐于分享。四邻有病灾,她上门送上鸡蛋或小菜。对于乞讨者,逢饭时,就盛上一碗饭菜,搬条凳子请他坐着吃;平常打发一把米,递上一碗茶。

      计划经济时代,农民种的粮食实行“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分配制度。个人分配部分大多不足以支撑到第二年新谷成熟期,一些断粮早的困难户到我家借粮,母亲来者不拒。印象中,有3个邻队3家的困难户,连续几年到我家借粮。我家也不富裕,顶多能撑到第二年五、六月份。但母亲心软,每当看到这些前来借粮的困难户主,逢上饭时,就请他们上桌吃饭。有的借的回数多了,不好意思缩在屋外墙角踟蹰、徘徊,母亲就主动打招呼,装满一升米(合1.6斤)送给他们。

      我家坐落在直通白马镇的大路旁,南洞庭湖畔部分地方的村民进出县城、省城都要在此经过。母亲专门盛了一大瓦壶茶,给南来北往歇脚的路人喝。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早春的下午,天昏地暗,大雨倾盆。一位男知青从长沙返回益阳市刘家湖农场途中,全身湿淋淋地到我家躲雨。母亲递上热茶,烧上热水让他泡脚,生起柴火让他将衣服、袜子、鞋子烤干。后来,这位知青在往返途中还先后两次在我家歇脚,十分感激乐于助人的母亲。

      外婆走后,外公一生未再娶。长期单身一人在锄头山堤委会当炊事员,离我家3里多路。母亲心里惦记着他。为他缝制被子、衣服、鞋子;每逢节日派我接他到家吃饭;每月派我送鸡蛋给他老人家吃。

      天下最难相处的是婆媳关系。祖母身材高挑,秀外慧中,能言善辩,记忆力超棒。与祖父吵架,可以持续三天三夜不说一句重复的话与他纠缠。在婆媳矛盾中,母亲也顶过嘴,赌过气,但无奈不在同一个级别,学会了示弱之道。

      母亲和祖母各自种了一份菜土,养了一群鸡鸭。当浇菜的粪尿不足时,母亲让祖母先浇。白天,在草坪草垛中发现鸡蛋,祖母就会捡起来与存放的鸡蛋比对,理清是谁的鸡群下的。母亲则二话不说,捡到鸡蛋后交给祖母处置。家中大小事多由祖母拿主意,母亲成为倾听者和执行人。

      春雨潇潇的夜晚,母亲坐在堂屋门边纳鞋底。她用针戳了戳头皮油,目光投向桌上跳跃的煤油灯灯芯,说出几个谜语给我们猜:“一粒谷,叭烂一屋。”“灯光!”4岁多的我指着桌上的灯,立即抢答。母亲望了望门外的雨,又说道:“天上一根线,掉在地上看不见。”“雨!”我又抢答上了。母亲笑而不语。

      雨渐渐停了下来,渠塘边,田野中,流水潺潺,蛙鸣如潮。母亲沉思了片刻,再次出题:“绿背心,白肚皮,大嘴巴,叫呱呱。”“青蛙。”我再次抢答正确,母亲笑靥如花,乐不可支。

      阳春三月,母亲将晨睡中的我叫醒,带到菜园,帮她兑南瓜花。朝阳抹在油绿的瓜藤上,露珠在圆圆的瓜叶上滚动,野蜂、蜻蜓、小昆虫在金黄色的花丛中飞来飞去。南瓜花状于喇叭,分雄花、雌花。雌花花蕊圆圆的,中间有空隙,雄花花蕊是柱状体。遵照母亲的指教,我将雄花花衣扯掉,留下柱状芯蕊,将其插进雌花花蕊空隙,再用一根草将雌花花端捆上,不让第三者进去捣乱。这事没完,还一道更重要的程序,你必须对着完事的雌雄合体的南瓜花念道:“公花兑婆花,结个大南瓜。”母亲告诉我,小男孩兑的南瓜花存活率更高。

      记不得这些做法灵没灵验,但母亲那浸满阳光心满意足的笑脸仍栩栩如生地闪现在我眼前。

      在计划经济时代,芋头是农家的半边粮。芋头好吃,但去掉长毛的表皮比较复杂。母亲将剥出来的芋头放在水桶里,用带齿的礶爬子往水里捅,大小芋头时沉时浮,相互撞击摩擦,很好玩的。出于好奇,我第一次接过母亲手里的礶把子,使劲地捅,居然,芋头的皮毛一块块脱落,露出白嫩的肉来。我双手握着礶把子,加快速度捅,随着浮在水面的毛皮越来越多,一个个脱了皮的芋头干干净净地沉到了桶底。

      母亲夸我做事有模有样,比她擂得快,擂得好。受到肯定,心里像搁着一块糖,舒服极了。过了好几天,又催问母亲:“什么时候再洗芋头,还让我捅,好啵?”母亲高兴答应着,此后,我就成为我家“捅芋头”的第一操盘手。

      母亲没读多少书,但受私塾先生“春仁”堂哥的影响,能断断续续背诵《三字经》《曾广贤文》中的片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第一次听到母亲背诵《三字经》片段,我问母亲:“狗不叫”什么意思?母亲脸上掠过一丝红晕,低头一笑,她只知道背诵,啥意思也不全懂。

      原来私塾先生授课遵循三个环节:首先是朗读背诵,然后是认字书写,第三才是解词释义。因为母亲是从她堂哥授课时旁听来的,大概仅止于朗读背诵环节,没搞懂“苟不教”与“狗不叫”的区别。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贵在母亲不是不懂装懂,而是实话实说。

      母亲于我,犹如“春风润物”,不动声色地助我成长。

      2025年4月

    【审核人:雨祺】

        标题:泪眼婆娑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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