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充的夏天,是被荷花泡开的。这些水里的花儿开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了不一样的性子,也让我在看花时,读懂了日子里藏着的意义。
老家湾的荷花,是拴着乡愁的风筝线。沿着坑洼的小路走进去,满塘荷叶晃啊晃,多像小时候奶奶摇的蒲扇,扇子风里还有“嫦娥奔月”的故事。那时候,我们总爱蹲在塘边,专注地数荷叶上的露珠,一颗、两颗……还没数清,就被突然掠过的蜻蜓勾走了目光,于是大家又“急走追蜻蜓”了。有调皮的伙伴伸手去够荷花,却不小心摔进塘里,惊得荷花东倒西歪的笑,大家也都笑作一团。
现在再来,荷花开得还是那么热闹,粉白的花瓣层层舒展,可塘边的老槐树多了裂纹,像老人脸上的干皱。爷爷奶奶的背也驼得像荷叶梗,不拄着拐杖不得行。风一吹,花瓣轻轻落在水面上,像那些没有寄出去的信。我站在塘边,耳边仍然可以听见妈叫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人在外面闯得再远,看见这些荷花,心里就有了着落——原来老家一直都在,就在这一池荷花香里。
袁塘坝的荷花,是带着土腥味的希望。从前冷清的村子,因为这片荷花热闹起来。荷花开得正好时,田埂上挤满了拍照的游客,长枪短炮对准绽放的花朵,“咔嚓”声此起彼伏;农家乐的灶台整天冒着热气,飘出腊肉炒青椒、荷香糯米鸡的香气。荷田边,戴草帽的大叔正弯腰打理着荷花枝叶,手轻抚过荷叶,像在抚摸孩子的头;穿红马甲的大姐站在路口,笑着给游客介绍荷花的品种,从“粉千瓣”的柔美,说到“大洒锦”的神奇双色。
荷塘边还搭起了直播间,年轻的村民对着手机镜头,展示新鲜采摘的莲蓬、手工制作的荷叶茶。荷花不只是好看,还成了乡亲们挣钱的门路。花瓣被风吹得簌簌响,好像在说:日子要变好,就得使劲儿往前跑。记得去年丰收季,村里举办了首届荷花节,舞龙队在荷田间穿梭,游客们品尝着莲子羹,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村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幸福味道。
张澜故居的荷花,开得清清白白。荷叶铺满了张灌沟每个角落,粉白的荷花从墨绿的叶子里探出头。看着它们,就想起课本里那句“出淤泥而不染”,这说的不就是张澜先生吗?在乱糟糟的年月里,他四处奔走,为民主呐喊,哪怕被强权威胁、被世人误解,也从不屈服。故居的展柜里,还留着先生用过的旧书桌、打满补丁的蚊帐,无声诉说着那段艰难岁月。
每年夏天,都有学生排着队来这里参观,听讲解员讲述先生的故事。荷花年年开,先生的故事也年年讲,我们都要明白:做人就得守住心里那股清气,再难也不能丢了本分。就像这荷花,生在泥里,却把干净都给了天地。
莲花湖的荷花,最懂西充人的家常。清晨,晨练的大爷慢悠悠打着太极,一招一式刚劲有力,荷花便在湖里轻轻摇晃,像是在模仿;有的老人围坐在湖边石凳上,就着荷花的清香,聊起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哪条街新开了茶馆。傍晚,华灯初上,有情侣手拉手从湖边走过,一些悄悄话故意让荷花听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推着车,吆喝声和着蝉鸣,在晚风里飘得老远。
周末更热闹,老人带着孙子,大人牵着孩子,人们来来往往,悠然自得。这些荷花每天都听着西充人的家长里短,看着日头东升西落,把小城的日子都酿成了故事。在西充,幸福真没多复杂,不过是转一圈莲花湖。
从老家湾到袁塘坝,从张灌沟到莲花湖,西充的荷花就像生活的一面镜子,有的照见过去,有的映出现在,还有的亮着未来的光。花开花落里,藏着乡愁、汗水、骨气和烟火,这大概就是日子本来的样子——把每一个当下过踏实了,就是好风景。就像这些荷花,生在哪里,就把哪里的故事,讲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