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车库的打工夫妻
汤碧峰
不知什么时候,楼下对门的车库搬进了一对打工夫妻,男的看样子是做装修的,女的主要操持家务,但偶尔也去帮丈夫干活,因为有时候我们见女的很晚回家,就问她今天出门了?她回答工地干活去了。
妻说他们是四川人,可我觉得不像,因为四川人的普通话总要带点川味,可这对夫妻没有,我听他们在和老乡聊天也不是四川口音,在嘉兴的四川人多,四川口音早听熟了。不过这没必要搞得那么清楚,我们又不是查户口的。
本来这老小区租房的人就多,进进出出的,一般人从不打招呼,来了也不知是谁,走了也不会知道。可这对夫妻待人特别热情,看见我们下楼,总是笑嘻嘻的主动和我们打个招呼:“吃了?”、“出去啊?”。
平时这女的总是在门口干活,不是洗衣服,就是在做饭。车库太小,加上夏天那么热、又有油烟,她们就把单眼电磁灶放在了门口,所以下楼总能看见她。
这抬头不见底头见的,人家那么热情,你能好意思不理会?于是时间长了,我们也会主动和她打个招呼:“做饭啊?”、“今天不出去?”
她见我抱孙子下楼,就对我说:“带孙子啊,我见你带孙子,我也想孙子了,我的孙子四岁了,上学了,是我一手带大的,和我一起睡的。”她说的上学其实是进幼儿园了。
“你那么年轻孙子就那么大了?那你现在怎么不带了呢?”我觉得她最多也就五十来岁。
“是啊,我们老家结婚都早。孙子上学了就不用我带了,儿媳自己带,儿子他们在天津,我过去也不方便,但我挺想的,带那么大有感情了,”看得出,她很羡慕我在抱孙子,而且也总和我孙子打招呼:“宝贝,和爷爷出去玩呢。”
熟悉以后,打招呼有了新的内容,总会扯上我孙子。一次我推孙子出门,她在门口理菜:“遛娃呢?”她和我招呼了一声。
我没听明白,回答说:“是啊,出去。”等我回过神来,才弄清楚,她是说遛娃。人家是遛狗,我是遛娃。这比如也对,她见我一天两三次推着孙子去公园,这和人家遛狗差不多。
今年的夏天特别热,三十八、九度的高温持续了二十几天,把人都热昏了,可这对夫妻却把孙子接来了,说是学校放假了,来她这儿住个把月。他们那个住的车库,多大啊,才放得下一张床,又是满屁股的,孩子也没玩的地方,还不把孩子热出毛病来?
那孩子很可爱的,圆脑袋,端正的五官,胖呼呼的,早上在门口拿个小凳子在刷牙,白天奶奶给他在床前铺了一张草席,让他在草席上玩,玩具是一副塑料麻将。小家伙很乖的,没听到什么吵闹声,爷爷难得有空带他去附近转转。天气实在太热,晚上一定是睡不好,于是爷爷、奶奶特地安装了一台空调,改善一下条件。
高温天过去了,孩子也回天津了,可爷爷奶奶还是想孙子,特别是奶奶,总是拿个手机,在宿舍门口与孙子在视频通话。她那个大嗓门,通起话来,我们楼上的人家几乎都能听到,而且时间还长,有时候还和爷爷一起,两个人和孩子对话。我都觉得这通讯费一月得多少啊,移动公司要是没有这长年在外打工的队伍,怕是没那么好效益了。
我内人说,看看这对夫妻,长年在外打工,都这把年纪了,还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真是不容易,想想他们同样也是人,和他们比起来,我们的生活应该是在天堂了。是啊,我也一直为他们这么差的生存环境而难过,可你一定不会想到,看看他们挂在脸上的笑容,幸福指数绝对在我们之上。
从这对夫妻搬来之后,我见他们隔三差五的要请客,客人就是一起打工的工友,从高声谈笑中可以看出是一起搞装修的,每次请客由女主人炒菜,男的准备场地,天热就在门口空地上,天冷就在床前,摆个小台子,放几个自己做的凳子。几瓶啤酒可以喝上两三个小时,男人喝酒,女主人在旁边侍候着。
从请客中可以感觉到,他们中带家属的,是轮流着做东聚餐,看他们喝着谈着的那场景,和马路上大排挡上的客人没什么两样,其气氛完全不像是一群远离家乡的人,在我看来,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
那女主人别看是外地人,没多少日子,新村里好些个租户都成了她的老乡、熟人,常在她门口唠家常,也见她常去别人家窜门聊天,整天笑哈哈的,她的大嗓门时不时在我们的大楼前后回荡。
不知什么时候这对夫妻搬走了,习惯了女主人的大嗓门,一下子安静了反而显得冷清。从这对打工夫妻那儿,让我对人生有一种新的感悟。我们总是在追求更高档的生活,却总是不能满意,这打工夫妻的生活告诉我们,快乐才是高质量的生活,只要活得快乐,人生就是完美的,条件好坏、钱多钱少,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〇一八年十一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