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中,积极性最高的莫过于峨眉与苦叶儿。这些特工技巧迎合了她们的好奇与贪玩心理。尽管每天汗流浃背、腰酸腿疼,俩女孩却是精力旺盛、乐此不疲。她们的手、脸经常被荆棘和利石划破,可这俩女孩的热情却日益高涨。好长时间里,贾峨眉居然忘记了想家。
侦察队有板有眼的训练,让远处观望的许真人羡慕不已,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些技能的实用性。反观自己的锄奸队,纯粹是在蛮干,完全是拿性命和运气赌输赢。
“如果他们也掌握了这些技巧,那完成任务的机率将会大大提高,伤亡也会减少许多。”想到此,他辗转找到袁为民。
“部长,你看过侦查队的训练吗?”
“看了,每天看。有问题吗?”
“问题倒没有,你不觉得咱的锄奸队也应该具备这些能力吗?”
“嗯,没错。你和刘灵商量商量,让她一块带带。”
“这妮子对我成见太深,我去求她肯定挨呛,搞不好又得给来个嘴啃泥。部长同志,我觉得还是你说好点,她买你的账。”
袁部长嘿嘿一笑:“那——行吧,我去。”俩人相跟着来到侦查队。
刘灵正在讲解夜间突袭,看到袁部长走来,她迎上前“啪”立正敬礼:“部长好!侦察队正在上课,请您指示。”
“哎、哎,没得指示。刘队长,我观察你们好长时间了,你的侦察队进步很快,支队首长很满意。”
“谢谢首长鼓励!”
”刘队长,和你商量个事。你看能不能把咱们的锄奸队一块教教,他们经常深入敌后,虎口拔牙,你知道,这些技能对他们也同样重要。”
“可以,让同志们过来吧。”地灵倒是很爽快。
“谢谢,谢谢刘队长!”许真挺感激。
“哎——慢点。许队长,队员们可以来,你就免了吧,老胳膊老腿的,出点意外谁脸上也不好看。”
“行,行。你说咋办就咋办。”徐真躬身稽首,腆着脸苦笑。
俩人走后,苦叶儿凑上前:“队长,我爹是好人,你咋不待见他?”
“谁,谁是你爹?”
“徐真啊。”
“啥?老道有孩子,那他更不是好人啦。”
“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爹捡来的,他对我很好,不打也不骂,还教我识字、看病(跌打正骨)。我还有个哥,叫墩子,也是捡来的。他是咱们的眼线,平时住在峪口的庙里。”
地灵大为震惊,她拽过苦叶儿,用手理了理她那毡片样的黄头发,若有所思:“哦——我好像误会他了。叶子,晚上洗洗头,我给你和眉儿剪个学生头,好看也省事。”
“那感情好。姐,半月前有几个保定、天津女学生打这路过,人家那发型看着也精神,好梳、好洗还不挂虱子。”
“好了,坐回你的位置,咱们继续。”
“是,队长。”枯叶儿敬礼归队,看得出她很开心。
当天下午,锄奸队过来报到,总共八人,全都是身高马大的精壮汉子,队长徐真没有出现。吃晚饭的时候,刘灵拿着一张贴饼,凑到许真跟前
“许队长,我有话问你,咱到外面去说。”
俩人就边吃边走来到院外:“许队长,大伙都说你是好人,可你为啥信口雌黄,坑害我家?”
“唉——说来话长。我是周北堡村人,爹娘是佃户。我八岁那年,天大旱,收成减产过半。可周财主家的租子是一两也不给减,俺爹被抓进衙门,严刑逼勒,出来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娘改嫁前,将我送进庙里做了道童。从此,我恨上了所有的地主老财。你爹找我看邪,我就想借机会整整这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
你仇恨我,我理解,范部长已经告诉我原委。你家那件事是个意外,好在你爹常行善举,关键时候有好人指引,没有做出傻事。就这,我也应该道歉,对不起,刘队长!请你在方便的时候代我向贾老先生致歉。”
“哦,原来是这样,够苦情的。徐大叔,我莽撞了,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啊!”
“咳,瞧你说的,就冲你对苦叶儿那份关爱,我感激得都想哭,你稀罕她、愿意带她是她的福气,老道我死也瞑目了。”徐真有些动情,眼眶里闪动着浑浊的泪光。
“大叔。不,许队长,以后训练你一起来吧。话说开了,咱就是一家人。”
“行,你同意我就参加。”
“听苦叶儿说她还有个叫墩子的哥哥,也在为咱们做事,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这是袁部长安排的,白天放鸽子(信鸽),晚上点钻天猴(一种不向的炮仗)。这边看到了,再派人抵近侦查。如果事情紧急,墩子就抄小路进山。这孩子轻功好,翻山越岭是小意思。”
“嗯,蛮周全的。您干锄奸队多长时间了?”
“以前是交通员。队长干了不到俩月。这不没合适人选嘛,袁部长认为我是本地人,平时到处转悠,地熟脸热,就让我当了这个队长,其实是赶鸭子上架。”
“墩子能进山吗,他不学点本事,以后干侦查会很危险的。”
明天,我请示一下部长,把他换上来。”
“好是好,可您怎么办,放弃学习了?再说,您不在锄奸队谁来管?”
“我是土埋半截的人,学了用处也不大,不如让年轻人多长点本事。锄奸队那边,你就当他们是侦察队,多费点心,反正是一家子还分什么这队那队。”
“我这只是个想法,不一定正确,您再考虑考虑,听听袁部长啥意思。”
“你的想法挺对,我估计袁部长也会同意。只是那几个队员我怕你管不了,他们是出了名的莽汉。我走之前先替你敲打敲打。”
“大叔,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带过兵,在我贾某人手里还没有敢炸翅的。你放心,不出仨月,我保证把你的队员训练成八大金刚。”
“那感情好。无量天尊,山南支队大幸呐!”徐真由衷地仰天感叹。
袁为民没有过来,他让徐真直接下山。地灵这边也不好打问,就死心塌地地接着训练。
第三天晌午,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道士来找地灵:“队长姐,我是墩子,奉命向你报到,听你使唤。”
“啥?你是墩子。这都成大烟鬼了,还墩子——豆芽菜差不多。就这身板?还是回庙里念经安稳点,我不要你了,你走吧。”
“报告队长,俺爹说我是你点名要上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再说了——”墩子“哧溜”转到地灵身后,手里就多出来一枝手枪。正是地灵腰间的勃朗宁。“看着没?咱身手快,嘻嘻。”墩子边说话边把枪还给地灵。
“嚯,还是个贼娃子!”地灵在墩子的脖颈上重重拍了一下,她有点喜欢这豆芽菜了。“好了,你可以留下,但这身装扮赶紧换下来,咋看也别扭。”
“报告队长,我就这一身衣服,没的换。”
“那?把你的发髻放下来,剪成短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
“队长姐,我爹说让我听你的。可我觉得这身装扮不换更好。附近的大人、孩子都认识我,知道我打小就是道童,去哪里人们也不怀疑。你看是不是先留着,等以后不用了再还俗,行不?”
地灵低头顿了顿:“看不出你还挺有心眼。行,那就留着吧。哦,对了,你吃饭没?”
“队长姐,出家人走哪算哪。一顿两顿的不吃也无妨。”
“哪来这么多废话!苦叶儿——”
“到。”
“带你哥去吃饭,安顿住处,下午跟着训练。”
“是。哥,咱走吧。”
墩子撸了一下苦叶儿的鼻子:“先等等。队长姐,其实,半前晌我就到了,先去见的袁部长,送完情报才过来。我觉得有必要把山下的情况告诉你。”
“还挺有来头啊,什么事?说吧。”
“那次轰炸不久,鬼子就占领了县城,县府的主要官员和守军弃城而逃,没逃走的就地投降,接受改编,整体转化为汉奸。原来的警察所、保安队改编为皇协军,县城设维持会,所有居民登记造册,派发“良民证”,实行保甲连坐。咱们的工作队被迫转入地下,范部长就住在城南庄。据可靠情报,鬼子将进行大规模的清乡和扫荡,扫荡的重点就是咱的抗日根据地。
目前,鬼子和伪军四处抓丁抢粮,修筑公路。那些畜生们是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仅仅十多天就制造了数千人伤亡的惨案。从前天开始,进入南山的五个峪口全部派驻了鬼子和伪军,严格盘查过往行人和物质,稍有嫌疑,就地处决。”
地灵越听越气,她的双手已经攥出了汗水,肩膀也在微微颤抖:“墩子,你知道吗,俺爹、娘他们出事没?
“那倒没有。你爹给鬼子捐了木头,被选为保长。我想,这应该是范部长的主意。”
地灵长吁一口气:“墩子,把守峪口的有多少人?”
“大概就十来个吧。两三个鬼子,七八个伪军,有一挺轻机枪,其余的都是步枪。”
“行,知道了。你先吃饭去吧。”
“哎,队长。我这就去。”墩子走后,地灵是越想越气,一股邪火憋在心里,午饭也没吃下几口。
下午的格斗训练,锄奸队那几个膀大腰圆的队员成了她的出气筒,一个个被摔得鼻青脸肿,要不是袁部长发现不对劲、及时制止,指不定会弄出啥幺蛾子。不过,从此以后所有队员对她是越发忌惮。
晚上,支队召开中层干部会议。敌情通报和墩子讲得差不多;工作安排主要是贯彻上级指示:做好持久战、游击战准备,以坚壁清野对抗敌人随时发起的大扫荡。目前的任务是加强物质储备,抓紧军事训练,走“自我发展、自我强大的”路线,选择合适时机开展灵活机动的游击战;动员群众踊跃参军、支前;打击汉奸、瓦解伪军,形成全民抗战的态势,让入侵的倭寇陷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就在政委要宣布散会的时候,贾地灵“腾”地站起身:“首长,我能说句话吗?”
“刘灵同志,咱们是革命队伍,没那么多道道,你坐下说”。
“司令员、政委:上级的安排虽然周到,但我总感觉太保守,咱们的家园都被占领了,那么多兄弟姐妹惨遭祸害,咱就这么干看着不还手,这么多人窝在大山里,缺五短六的,等着人家来打,是不是太窝囊了?我觉得:咱应当主动出击,最起码先把封锁峪口的敌人端了,也好借机会补充一些战士的装备,要不,咱拿啥发展?”
“很好!我知道,刘灵的提议代表着多数同志的想法,支队已经上报军区,请求主动出击,袭扰敌人。可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行动,我们必须听从上级安排。特别是我们指挥员更需要有大局意识,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约束好队伍,不要意气用事,因一时义愤而影响整个战局。侦查队和锄奸队合并,暂时由刘灵带领。不过你的训练得终止了,必须派一些人下山,抵近侦查。正如你说的,咱不能被动地窝在山里当瞎子、聋子。战争不给我们时间,让队员们在实践中历炼成长吧。具体怎么安排,你和袁部长商量,其他各部加强警戒,原地待命。”
第二天后半晌,范礼派人送上来一摞空白“良民证”。后半夜,侦查队员陆续出发,以各种身份分散到川下八大集镇。他们装扮的职,有货栈伙计、账房、跑堂的、说书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修嘎啦骨子车的、卖狗肉的、掌破鞋的、剃头匠、算命瞎子、乞丐等等不一而足。
刘全回城南庄依旧当长工,王三妮、向二梅带着峨眉和苦叶在县城一东一西开了两家裁缝铺。
徐真和墩子继续云游、看邪、跳大神,主要负责联络和收集情报;地灵跟着耍猴的董四走村串巷,随时调整任务、指导行动。一张大网悄然布开,鬼子、汉奸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中。
驻县城的鬼子有一个炮兵大队和一个宪兵中队。他们进占后,从未遇到过有效的抵抗和打击,因而这些家伙们骄狂日盛,猖獗到肆无忌惮的地步。尤其是那些炮兵,每天无所事事,吃跑喝足后,就三三两两的上街祸害百姓。高门大户、商贾店铺是他们优先光顾的对象。只要是看上眼的就直接上手抢、拿,稍遇反抗不是被枪毙就是被刺刀捅伤,这些禽兽甚至当街奸淫妇女。短短一个月,有上千人死于非命,数百名妇女被辱,至于抢掠的财务、烧毁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小小县城风声鹤起、人人自危。
那些宪兵、伪军则每天出动,到乡下抓捕劳工。一些汉奸、走狗,为求自保,主动献媚,甘愿做强盗的马前卒,带着鬼子一同残害自己的同胞。
目睹日寇的兽行,地灵义愤难平,她有些按耐不住,要不是向主任(向二梅)和范礼极力劝阻,她早就出手了。
思忖再三,地灵亲自回山,将这些情况汇报给支队,并强烈要求主动出击,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
地灵的建议被采纳。时隔不久,袁为民带领一支武装工作队(二十来人)秘密下山,隐蔽在贾家后院里。由于贾九提前挖了地道,村里人一点也没有觉察。
当天夜里,修筑蔚徕公路的一百多名劳工被成功解救;分散在清泉镇和上营镇的两处据点被拔除,四名为虎作伥的汉奸、保长在睡梦中见了阎王;县城内,炮兵油库起火、爆炸,外出作恶的五头鬼子失踪。
黎明时分,袁为民带着大部队员,押着俘虏返回根据地。留下朱二、赵恒、王虎、三疤子四名队员配合地灵相机执行临时任务。
此番夜袭,击毙鬼子汉奸二十一人,俘虏三十二人,其中翻译官一人。缴获长短枪八十余枝,其他的战利品若干。我方牺牲一名队员、三人挂彩。也就在这天夜里,滞留在山前的大批药品、粮食、布匹成功运进山里。
这是鬼子入侵以来尝到的最大的一次苦头。剔除事前布置周密的因素,地灵不凡的身手和精准的枪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