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柏油路在暑气中微微喘息。我摇下车窗,中国化橘红之乡的夏便裹着荔枝香扑进车厢,像邻家阿婆递来的竹筐,盛满沾露水的红玛瑙。
蝉鸣自青黛色的山褶里涌来。这些透明的歌者蛰伏七年,在某个晨露未晞的清晨破土,把积蓄的月光都酿成了歌声。车轮碾过飘落的凤凰花瓣,赭红色在沥青路面洇开,仿佛大地被朝霞刺破的伤口。
转过九曲河湾,忽见万顷稻浪。早稻垂首时扬起的绿波里,白鹭掠过如银梭穿行。农人草帽下的剪影在田埂间浮动,弯腰的弧度与稻穗的弧度恰好吻合,构成大地最古老的几何。风过处,稻叶摩擦出沙沙的私语,说着关于芒种与立秋的密语。
沥青路在某个转角忽然亲吻溪流。溪水裹挟着两岸的龙眼花香,把盛夏调成翡翠色的琼浆。孩童赤脚踩碎水面浮光,惊起水蜘蛛画出涟漪的经纬。岸边的水蓼开出细碎紫花,像是被揉碎的晚霞坠入人间。
暮色渐起时,山岚漫过车窗。苦楝树的剪影在暮色里舒展,摇落几粒青果,敲打挡风玻璃如叩问归期的木鱼。稻田深处亮起零星灯火,与天边初现的星子遥相呼应,恍若大地与苍穹互递的暗语。
这条路终究要通向更远的远方。但后视镜里,五月的蝉声正沿着蜿蜒的公路生长,在每一道车辙里播撒潮湿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