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张总真的做梦了。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雾霾笼罩的深山里迷失了方向。心里想往山上走，可是走来走去，绕来绕去，总是往下行。在途中路过的一个地方，山坡上有许多猛兽在嚎叫，山坳里有许多毒蛇在缠绕。他拼命地跑啊，跑啊，两条腿好像加上镣铐，怎么也跑不前去。突然，狂风大作，下起瓢泼大雨，接着山洪暴发，他被滚滚激流卷走。他拼命呼喊：“救救我，救救我!” 结果，他有幸被救上一艘大船，才逃过一劫……醒来后，他湿漉漉的一身冷汗。
这样的梦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多反映张总近来精神压力大，需要放松。
省城的早晨，轻风吹拂，空气清新。道路两旁，跑步的人络绎不绝，公园里舞曲阵阵。朝霞映染的湖水，五光十色。小陈聚精会神地驾驶着小汽车，穿过一条条路，拐过一道道弯，正在向高速方向行驶。小陈作为专业司机，开车不聊天是他的职业习惯。张总凡是坐小陈的车自然互不交谈，在漫不经心地刷手机。
直到车辆进入服务区休息的当儿，张总才对小陈说：“我们到市里先找个宾馆住下，然后你给舅舅打电话，后面的安排都要根据打电话的情况而定。”小陈点点头：“好的”。
小汽车继续在高速上奔驰。可想而知，一路上两个人的内心都不会很平静。
上午十点多钟，小汽车就进入市区，很快就安排好住地。定了定神，小陈开始打电话。
“喂，舅舅您好，我是您外甥小陈呐!我是出差路过这里，想到舅舅家看看的!”
“你出差去哪里?几个人?”
“是兄弟单位买车，让我到辽宁帮助提车，一共两人。”
“我今天正好在家改材料，你来吧!”舅舅稍停一下又说：“中午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吧!对了，你让一道出差的同志一起来吧!”
运气不错，真的机会难得!小陈打完电话兴高采烈地看着张总。可是张总却并不开心，他抱怨小陈缺乏灵活性，没有邀请舅舅到饭店聚聚。小陈听了，也怪自己头脑笨，没有反应得过来。张总劝小陈再打个电话和舅舅说说看。小陈估计说也没用，不如随舅舅意愿。
张总果然生变，他提出要到大商场去买高档酒烟、首饰等贵重礼品。小陈一听，吓坏了!连忙说：“你把我舅舅当成什么人了?你太不了解我舅舅了!你如果送这些东西过去，还不如不去，他发起火来，会赶你出门，把东西扔出来!”
听小陈这样一说，张总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了。“是的，真的那样，我要办的事情不就泡汤了吗!”他心想。
但是，他心里好像还有什么盘算。他跟小陈说：“我跟你分头行动，你去买一篮水果，我有一点小事，去去就来。半小时内我们回到 宾馆房间。”说完，他拔腿就走。
他是密密行动。离开房间，避开小陈视线，直奔一家银行而去……
半个小时后，他俩一起上车出发。小陈驾轻就熟，很快把开进舅舅家小区。
张总原来想象，小陈舅舅是县处级领导干部，家里住得肯定是富丽堂皇，不同于普通百姓。可是进屋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室半两厅，一厨一卫，面积不大，装潢也平常，看不到什么高档家具家电，完全是个普通人家。小陈舅舅也不像张总想象的那么威严可怕，活脱脱的一位老乡，一位好像见过的长者模样。中等身材，身穿一套休闲服装，看得出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待人率真，态度和蔼。唯一让张总感到受拘束的是，老人家话少，没有太多的寒暄与客套。也许是张心虚，他似乎敏感到老人家眼镜背后的那犀利目光，能看透自己的所思所想。
“小陈，与你一起出差的这位怎么称呼?”舅舅问。
小陈回答：“是与我们公司相邻的另外一个公司的副总。”张总立即插话，“我姓张，您就叫我小张。我与您外甥是老乡，好朋友!这次有机会一起去东北出差，顺道一起来看望您老人家，很高兴，也很荣幸!”
“你们既然是好朋友，就别说客套话了。今天中午，你们就在我这里加两个菜，吃个便饭吧!”舅舅话音一落，小陈连忙说“好的，好的!麻烦舅舅了!”说话间，舅舅去厨房吩咐了。
这时张总却给小陈使了个眼色，说道：“你看我们是不是邀请舅舅全家到饭店聚聚?”小陈怕惹舅舅不高兴，连忙摇头。这时，舅舅已从厨房走回，边走边说：“上饭店聚餐?没必要吧，完全没必要!”
“我怕给您老人家增加麻烦，也想表表晚辈心意!”张总解释道。还是小陈了解舅舅，舅舅对小张的提议与解释都不够舒服，淡淡地说：“太客套没必要，我喜欢简单，随意。”
“好的好的，恭敬不如从命，听舅舅的!”张总有点尴尬。
舅舅打个招呼进书房改材料了。小陈与张总各自看手机。张有时好像又在沉思什么。
吃午饭了。舅舅问小陈：“你陪朋友喝两杯吗?”
小陈回答：“不能，下午开车呢!”
张总说：“如果舅舅喝酒，我就陪您喝两杯!”
舅舅说：“我下午上班，不能吃酒。小张你就自己喝点吧!”说着叫外甥给小张满满斟了一杯。
在吃饭过程中，大家都少言，都斯文。快吃完了，张总的“心事”、“要事”、“天大的事”还只字未提。
小陈心想，我给舅舅打过电话，舅舅已经发信息告诉我，跟县委S书记推荐过了，现在我不能、也不敢在舅舅面前再啰嗦这事了。再说，我已经把你张总带到舅舅家，带到舅舅面前，带到一张桌上吃饭，要说你自己说呀!
小陈舅舅一来不知道今天同来的这个“朋友”，就是外甥发信息说的那个“朋友”;二来已经发信息告诉过外甥的事，也不必要见面时再拿出来说长道短。所以，根本不会提。
这就急坏了张总!提吧，担心小陈舅舅不高兴，自找难看;不提吧，梦寐以求的机会转眼即逝，会后悔一辈子!他下定决心，准备豁出去了!不过，也许是心理压力难以承受，也许是喝了点酒受到刺激，他这阵子头脑很乱，平时说话那种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感觉怎么也找不到了。但是也来不及再去深思熟虑，只好仓促上阵了。
只见张总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端起一杯酒，对小陈舅舅说：“您是小陈的舅舅，我与小陈是朋友，是兄弟，所以您也是我的舅舅!我今天第一次见到舅舅，实际在我未见到舅舅之前，舅舅就关心过我，帮过我的大忙。我就是您外甥上次给你打电话、发信息说的那个朋友，我小舅子马上大学毕业，无法找到工作，在万分无奈情况下，通过小陈找您帮忙!听说您已经跟S书记打过招呼，我感激万分!”说到这里，张总两眼饱含泪花，“我这次来，本打算来感谢您的，来表表心意的，可是，我知道您是一位清官，不喜欢请客送礼那一套，您外甥怎么也不同意我带礼品，所以弄得我两手空空上门，还白吃白喝您家一顿，于心不忍!无地自容!最后，我借您的酒，自罚一杯，向您道谢!向你赔罪!”张总一杯酒，两行泪，感动得小陈也泪目了。
舅舅两次劝小张冷静，坐下来慢慢说，别激动。待小张说完这段话，他语重心长地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很理解你家庭遇到的困难。大学生就业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各级政府，各有关部门都在努力。你对小舅子就业着急、关心，提出想法和要求，无可厚非。我外甥出于对你的了解、同情，跟我说这个事，我也能够理解，也希望在政策允许范围内促进解决。但是你要看到，解决大学生就业问题，很复杂，涉及政策问题，法律法规问题，公平公正问题，廉政问题，特别需要解决找关系、开后门，请客送礼、行贿受贿等问题。你小舅子想进事业单位，没那么简单，不是哪一个人推荐一下就行的。我上次遇到县里书记也只是帮助推荐一下而已，具体要看县里的实际情况。估计在两年内，我们市将全面推行公开招聘制度，实行逢进必考，到那时就靠平等竞争，不需要找关系了。”
张总听了小陈舅舅一席话，感到老人家既能理解老百姓的苦衷，接地气;又能从政策、法规、制度、廉政高度看问题。人家毕竟是领导，讲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张也隐约地意识到，各种复杂情况，可能使他离本来的期望值越来越遥远，离成功的目标越来越渺茫，离实现“保底”要求越来越困难。
尽管如此，张总也不可能善罢甘休。相反，他认为得失成败在此一举，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不管结果如何，总得一试!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