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五年七月十五(1946年8月21日),定文场集市就像一幅闹热又带点儿荒唐的市井画儿。
天刚亮,懒洋洋的太阳翻过场口水巷子的石拱门,洒在昨夜夜雨还没有干的石板街道上。集市早早地闹麻了。刘记茶楼立在集市中段,就在定文行政区办公处的坎下不远,周围人来人往,挤挤挨挨的。街道两边,各种摊子摆得满满当当。鸡肉蒸笼的香味把整条街都熏透了;卖粽子的扯起嗓子叫卖;还有甜滋滋的糖画、热气腾腾的馄饨,把那些拉着年轻妈妈的小娃娃些勾得站到起不走,口水都流下来了。卖杂货的摊子上,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在太阳下头闪眼睛,把那些妇女些的眼睛都吸引住了,她们几个一群围到起,叽叽喳喳地挑自己喜欢的东西。
不远处,磨儿场来的纸货店老板秦老头儿正忙到把一捆捆新崭崭的炮竹摆巴士,这些炮竹等哈要拿来给押花会添闹热。集市头弥漫起一股混合起的味道,有吃的香气,有泥土的芬香,还有点儿淡淡的烟火气。
刘记茶楼,是个木板楼,三开间的门面。受地势限制,门脸儿不大,但是受花会的名头影响,招牌显眼得很。茶楼底间头,摆起二三十张撇桌子和椅子。桌子是木头的,年生久了,都裂开缝缝了。椅子是竹子编的,看起还结实,但坐到起就叽嘎叽嘎地响。
这哈儿已经有不少赌客和茶客坐到起了,一边喝早茶,一边摆即将要开始的押花会。他们脸上有些带起期待,有些带起焦虑,就像马上要来的押花会是一场决定命运的仗。茶楼里头,伙计些忙到起给客人们端茶倒水。
左手缺了三根手指拇儿的罗一刀,是定文行政区副区长兼袍哥义字旗五排的罗某某的堂弟,是花会二柜。七月的这天,罗一刀跟往常一样要在这儿设“花会坛”。清早八晨的,他精心选了个花名“张火官”,端端正正地写好,用粗布严严实实地包起,当着一群茶客和赌客的面,把花名高高挂到茶楼房梁最显眼的地方。
房梁上,那用粗布包起的花名高高挂起,像个神秘的悬念,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勾到了。赌客些时不时抬头望一眼,心头悄悄儿猜花名是啥子。赌客些各想各的办法来确定押宝的花名。有的说晚上睡在坟坝头,梦头得到启示;有的说在寺庙头诚心求祖先托梦指的;还有的请仙娘跳神,以神示的兆头为依据来选的;更有甚者自己做个沙盘插竹片,看竹片倒的方向选花名;也有赌客选自己割肉祭奠过的花名。
就在赌客些押宝的时候,罗一刀通过航船传的消息和暗中安插的眼线晓得这次大部分赌客押宝的花名居然是“张火官”,跟他挂上去的花名一样。这事只有他晓得。罗一刀知道虽说平时设“花会坛”搜刮了不少,但是这次要是按正常流程“开花会”,他肯定要输得精光,还把定文的场长、保长都拉下水,事情就遭不住了。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罗一刀,没得往日的威风了,脑壳耷起,赶忙跟副区长堂兄罗某某悄悄儿碰头商量办法。罗某某到底是见多识广,不慌不忙地安慰说:“哪有解不开的坎坎儿。”说完,把罗一刀喊到身边,凑到耳朵边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咋个应对。罗一刀本来就机灵,一点就通。虽说他晓得事情还没个结果,不敢大意,但是这哈儿走起路来,又有了几分往日的威风。
傍晚的时候,这个让赌客些盼了一天、又紧张又刺激的时刻终于到了。这也是罗一刀坐庄以来头一回心头虚。好多赌客饿起肚子,焦眉烂眼地等到。茶楼外头,想讨个好彩头的赌客点燃了刚从秦老头纸货店买来的炮竹。噼里啪啦的声音跟赌客和茶客兴奋的吼声搅到一起,把茶楼楼上楼下闹腾得更凶了。
罗一刀步子迈得慢,但是稳当,慢慢儿往楼梯上爬。正当他要揭开包花名的深色厚布条时,深吸了一口气,白白胖胖的肚皮一下鼓起来了,只听“啪”的一声,那好看的金黄黄稻草裤带绷断了,裤衩一下梭下来了。女赌客些有的抬手把眼睛蒙到,有的眼睛直直地盯到罗一刀的红裤裆,现场一片哄笑和打趣。
闹麻了的时候,罗一刀赶忙把食指指拇儿上早就准备好的金粉抹到“火”字上,巧妙地把它改成了“九”字。
巧得很,马帮头目、当地地痞彭家二愣子把这细节看得清清楚楚。彭家二愣子本来就是跑江湖的炮哥人家,这次押花宝下了重注,眼睛自始至终都盯到罗一刀,就怕他耍诈。
只见彭家二愣子眼睛鼓得像铜铃,大声吼道:“罗一刀,你敢给老子‘扯幌子’、‘吃诈胡’……”
罗一刀见有人识破,将计就计,横起扯,露出真面目,恶狠狠地回他:“二愣子,你乱吼啥子,想砸场子嗦,找揍!”
好多赌客根本不晓得真相。还没反应过来,罗一刀的手下就拿起棒子,凶神恶煞地朝彭家二愣子冲过去。彭家二愣子也不是吃素的,他熟练地用茶帮手势对暗号,接着打个长长的口哨,喊来了十几号帮手。两伙人一下扭到一起打起来,茶楼的桌椅大半都遭打烂了,双方的人倒了一地,喊痛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人疯起吼:“他妈的,弄死一个算一个……”
这哈儿,副区长罗某某接到消息,带起一帮荷枪实弹的民团队伍急忙赶到了茶楼。场面一下安静下来。副区长脸绷得紧紧的,眼睛扫到乱糟糟的现场和倒在地上叫唤的人,大声吼道:“都给我住手!聚众赌博,像啥子话!”
罗一刀看到堂兄来了,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把衣裳理好,上前哭兮兮地说:“堂兄,这彭家二愣子无理取闹,冤枉我耍诈。”彭家二愣子也不得输嘴,跳起来吼道:“罗一刀,你还敢狡辩,我亲眼看到你改花名。副区长,你可不能偏帮他!”
副区长皱了哈眉头,说:“都莫吵了!不管哪个对哪个错,赌博本来就是违法的事情。今天我就按规矩办,没收所有赌资和赌具。”手下的人马上行动起来,开始收桌子上的银钱和押宝的东西。
赌客些看到这样子,都嘟嘟囔囔地不满,但是在副区长的枪杆子面前,也不敢咋个反抗。副区长又指到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说:“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这赌博不受保护,一切后果你们各人承担。”
遭这么一搅和,罗一刀心头虽然不舒服,但是也不敢不听副区长的话,装出乖乖听话的样子,其实心头暗暗高兴。那彭家二愣子则气鼓鼓地瞪到副区长和罗一刀。
这场押花会的闹剧暂时告一段落,但是集市上的人些都在摆龙门阵。大家都在猜副区长到底是真的公正执法,还是在偏帮罗一刀。而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被关起以后,又会遭啥子命运呢?这场押花会引发的风波,好像才刚刚开始……
副区长罗某某把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关起以后,事情还没平息。罗一刀在牢头急得遭不住,他晓得自己涂改花名的事情要是坐实了,不光名声搞臭,还可能要坐牢。副区长虽说表面上公正执法,但是心头也在想咋个妥善处理这件事情。毕竟罗一刀是他堂弟,他不能眼睁睁看到他遭严惩,但是彭家二愣子背后也有势力,不能轻易得罪。
彭家二愣子在牢头也没闲到,他到处找人,想找到证据证明罗一刀耍诈,给自己讨个公道。他的马帮兄弟和地痞朋友些也在外面到处打听消息,准备找副区长理论。
茶楼老板看到自己遭砸得稀烂的铺子,心痛得很。他一方面想找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赔损失,另一方面又不敢得罪副区长。于是,他开始悄悄儿观察局势,找机会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
过了几天,副区长一直没对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的事情下判决。这让两边的势力都坐不住了。罗一刀的屋头人到处跑,给副区长送了不少金银财宝,希望他网开一面。副区长虽说收了东西,但是也不敢轻易放罗一刀,因为他晓得彭家二愣子的人一直在盯到这件事情。
彭家二愣子的马帮兄弟些就在集市上到处传谣言,说副区长偏帮罗一刀,收了罗家的好处。这让集市上的人些对副区长的意见越来越大。副区长为了平息大家的火气,只好加大对赌博案子的调查力度。
与此同时,有些心怀鬼胎的人也趁机浑水摸鱼。他们在集市上散布假消息,煽动赌客些起来反对副区长的判决。赌客些本来就对自己的赌资被没收心头不满,听到这些消息后,都围到副区长府门口,要求副区长给个合理的说法。
副区长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脑壳都大了。他决定开个公开的审判大会,让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当面说清楚,来平息大家的火。审判大会那天,集市上的人些都围过来,想看这场闹剧的最后结果。
在审判大会上,彭家二愣子先拿出自己的证据,一五一十地摆罗一刀涂改花名的经过。他还喊来几个现场的证人,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罗一刀则坚决不承认自己耍诈,他说彭家二愣子是故意冤枉他,想报复他。
两边各说各的理,争得不可开交。副区长看到现场乱糟糟的样子,心头急得很。他晓得,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很可能要引发更大的乱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神秘的人出现了。
这个神秘人自称是押花会的老行家,对押花会的规矩和里头的弯弯绕绕清楚得很。他站出来说,他有办法证明罗一刀到底耍没耍诈。大家的眼睛都盯到他身上,副区长也决定让他试一哈。
神秘人仔细看了包花名的粗布和罗一刀涂改的痕迹,然后又问了些现场的细节。想了一阵儿后,他得出个惊人的结论:罗一刀涂改花名的事情是有,但是不能完全证明他耍诈。因为按照押花会的规矩,在花名没正式公布之前,庄家有权利对花名做些调整,只要不影响公平就行。
这个结论让现场的人些炸开了锅。彭家二愣子坚决不同意这个结论,他觉得神秘人是罗一刀的帮手,在故意偏帮他。而罗一刀则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有机会翻身了。
副区长听了神秘人的结论后,开始想事情。他晓得这个结论虽说有道理,但是很难让彭家二愣子和赌客些服气。想了一阵儿后,副区长做了个折中的判决:不管罗一刀涂改花名的事情是真是假,他这次开花会违反了基本常理,他必须向彭家二愣子和其他赌客公开道歉,还要赔些损失。彭家二愣子虽说没得足够的证据证明罗一刀耍诈,但是他聚众闹事,也有过错,也要遭点儿处罚。
这个判决虽说没让两边完全满意,但是暂时把这场风波平息了。罗一刀和彭家二愣子都接受了判决,各自回去过自己的日子。茶楼老板也得到了些赔偿,开始重新装修自己的铺子。
这场押花会引发的矛盾冲突并没有真正结束。在集市背后,还藏着各种各样的利益争斗和权力博弈。而押花会这个充满诱惑和危险的赌博游戏,也还在民国的市井里头继续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