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叫成乐山,村叫成乐冲。说是山,其实也就几个小山包,似断实连,高不过百米。山上遍是松、枫、茶树及各种灌木杂草。远远望去,倒显得连绵的一片,郁郁葱葱。山前是一条河——蒸水河,之字形绕山而过。河面宽约二百米,水清澈见底,游鱼水鸟戏逐其间。河湾里是一带狭长的水田和稀疏的十几户人家。这就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息的小山村——成乐冲。
为什么叫成乐,祖先是什么时候开始踏上这块土地的,已没人说得清楚了。只记得,这儿,是我们童年的乐土。小时候,我们一群年龄相仿的伙伴,上山砍柴放牛,下河摸鱼游泳,常常是清早出去了,就再见不到个人影。做妈妈的就三五作伴,来到山上河边,扯着嗓子一声长一声短的呼喊,扯得沿河两岸的炊烟一颤一颤的,河面上夕阳的余晖也一颤一颤的。
村子不大,最鼎盛时也不过十几户人家,六七十个人。几十年里,进进出出,生生死死,村人是日渐稀少了。曾经,长年住在村里的只有父亲、母亲,孝礼、孝义叔等十几个人。年轻人因为升学、就业已四海为家,不复以小村为念。父母深深地眷念这一片洒满了汗水泪水的土地,说什么也不愿离开,尽管年事已高,但上苍垂怜,二老身体仍是硬朗。我们得闲也常回去看看,送点钱,买点吃的、用的。每次我们回家,父母都乐呵呵地忙前忙后,常看得我热泪盈眶,情不能已。许是受父母影响,我的心里时时都抹不去故乡的影子。不管我走到哪里,不管我见到异乡的多么漂亮神奇的山水,我依然忘不了的是故乡的山,故乡的水。
尽管每次回去,孩子都有些不情愿,也难怪,生在小城里,长在小城里的孩子哪会对一个在他们看来很陌生的小山村生出感情来,但那里有她的爷爷奶奶,有对她来说很是新鲜的枣、李、水鸟、野鸡。每次都是不太情愿地去,依依不舍地回。
父母将他对乡土的眷恋之情遗传给了我,我想要把这种情感传递给下一代似乎已很勉强了。我不能强求孩子,但在我的心里,已植下了对故乡的深深地眷念。故乡的山,故乡的水陪伴我走过了清贫而有趣的童年、少年。
现在,这个曾以廖姓占绝大多数的村庄只剩下刘姓一家老两口和廖姓的一名孀居老妪。他们或因无处可去或因故土难离不得不终于此长眠于此。我那年逾八旬的父母被孝顺善良的弟弟夫妇接去长沙了,栖居于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山弯小院。
成乐冲,在城市化浪潮中,在年轻一代人对美好生活的不断追求中日渐落寞了,它的消亡也是迟早的事。作为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代代人,失落也罢,惋惜也罢,不舍也罢,都无法改变这一现实。成乐山,或许只永远存留在我们这一辈人的叹息里、回忆里、思念里了。
只是,我愿在我摆脱俗世后,能有机会重返故乡,做一个偃仰啸歌于泉林的樵夫,虽不用刍荛负薪,但置身于这青山绿水里,精神游于林间溪畔,其中之乐,不复有他矣。
为村子撰一联,亦以此自嘲:
成家立业寻常事,乐天知命自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