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这个人
这里,说明一下。
影视剧《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里面虽然有一些虚构的成分,比如:所谓“改稻为桑”国策、官商沈一石,但这部戏里的很多人物、台词表达,包括人物当时所处的职务,全部基于史料真实,用存在过的人物生平去刻画性格与台词,表达出来的内容,完全可以与史料记载的高度吻合。
比如说剧中的嘉靖,史料上他可能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但他做过一些事情,如:荒废朝政、迷信道教,妄图长生、偏信严党等。
现在的编剧通过“反推”事前他的状态,他会说什么话,会有什么动作,从而符合那件事产生的原因,做到丝丝入扣,完美贴合)这也正是这部堪称“神剧”百看不厌的重要根源。
所以,从这一篇开始,都是基于《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部分情节的推敲与分析。
在这部剧里,陈宝国老师用精湛的演技,把嘉靖帝朱厚璁这一人物的狭隘、自私、敏感、控制欲极强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传奇”的个人经历
明世宗朱厚璁(1507—1567):号尧斋、雷轩、天池钓叟,湖广安陆州(今湖北钟祥)人,明朝第十一位皇帝。
身份:明宪宗朱见深孙、明孝宗朱祐樘侄、兴献王(明睿宗)朱祐杬子、明武宗朱厚照堂弟 。
1.突然上位
正德十六年(1521年)4月20日,明武宗朱厚照驾崩,享年31岁(英年早逝)。
朱厚照无子嗣,无人继位。
自古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按照“兄终弟及”的祖训,兴献王世子朱厚璁(现任皇帝的堂弟,也是皇家血脉最亲近的藩王)承统,年号“嘉靖”。
这一年,朱厚璁不到15岁,堪称意外的少年天子。
2.“大礼议”事件
朱厚璁围绕其生父兴献王的尊称和祀典问题,掀起了史称“大礼议”的政治事件。
嘉靖三年(1524年)7月12日,大批文武官员跪哭请愿,矛盾无法调和,皇帝动用锦衣卫,大肆逮捕参与官员。
处理结果:
四品以上官员,86人停职(停俸)待罪;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当场杖毙者16人,134人下狱拷讯。
等于:四品以上的官员,开除党籍,撤销一切政治待遇,等待最后处理,但乐观一点是不涉及死亡;五品以下的官员,坐牢,打死,只在瞬间之间,完全看小皇帝的心情。
17岁的朱厚璁表现出帝王的刚愎自用、杀伐决断。
3.嘉靖新政
后朱厚璁为缓和社会矛盾,采取厘革宿弊、振兴纲纪等改革措施,下令退还一些被侵占的民田,汰除军校匠役十万余人,史称“嘉靖新政”。
4.壬寅宫变
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10月21日凌晨,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六个宫女用黄花绳勒住正在沉睡的皇帝,朱厚璁差点勒死(提前被人“送走”)。这一年,他正值壮年(35岁)。
5.迷信方士
政治出现危机。
朱厚璁后期迷信道教(方士),祈求长生不老,二十余年不上朝,自己通过内阁批阅奏章,遥控朝政,(长期“擅离职守”脱岗娱乐),导致严嵩独掌大权,导致宦官与权臣专权。
经济出现深刻危机
经济上出现大量浪费民力的行为,不仅使“新政”未能彻底实施,反使国势日趋没落。
6.庚戌之变
迷信炼丹耗费巨额资金,边防废弛导致蒙古侵扰与倭寇肆虐,蒙古长年寇边,甚至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兵临北京城下,史称“庚戌之变”这一年,朱厚璁43岁。
与此同时,倭寇也逐渐侵略东南沿海。
“南倭北虏”始终困扰着嘉靖一朝,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最夸张的一次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那年,朱厚璁48岁),仅53名倭寇,竟能攻至南京城下。
大明边防线几等虚设!国家边防孱弱到如此地步,很难想象,民众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7.驾崩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1567年1月23日),因长期服用丹药的朱厚璁,健康急剧恶化,在乾清宫驾崩,享年60岁(周岁59岁)。
嘉靖帝(朱厚璁)在位45年(1521年—1567年),庙号“世宗”,谥号“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葬于北京十三陵之永陵。
二、嘉靖帝的“工作业绩”:与臣子的“猫鼠游戏”
帝王出谜,让臣子去解
嘉靖帝朱厚璁的“领导智慧”穷其一生,都在跟朝臣们玩“猫鼠(文字)游戏”,乐此不疲。
他让朝臣们猜谜,通过猜谜发出信号,实现自己的诉求,这位皇帝很“内敛”相当隐晦,从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臣们做得对与不对,他都有办法去处置,始终将自己放在一个评判者的位置
如果大臣没有猜对,他就一直僵持。猜对了,合了他的心思,自然就实现了皇帝的心意。
嘉靖靠猜谜,掌控群臣。虽二十年不上朝却能牢牢地把握朝局,大臣们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然,人耍猴时,猴知道不知道人在“耍”它?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猴的自知在于如果不被人“耍”,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嘉靖皇帝视臣子如棋子,随意拨弄,而这些身处高位的朝臣们,那个身上没有“八百个心眼”,他们同样在哄骗嘉靖皇帝,不过是配合演戏,演全套罢了。
整个嘉靖朝,可以说完全是一种畸形的猥琐“发育”,小病不医,渐成积疾,等到医治时,恐难痊愈。
就在“你不说我不说,好像问题不存在”的自我麻痹中,继续“沉睡”。
内阁与司礼监里的人员工作具备的第一要求:猜谜
说白了,就是要学会猜嘉靖的心思,迎合他,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在这方面,司礼监(“一把手”)吕芳、内阁里的严嵩、徐阶等人基本都是猜谜高手,基本能准确把握嘉靖的意思,当然,也有失误,最后靠其他人的智慧,顺利“补充”。
1.一个球
嘉靖给司礼监一个玉球,陈洪、黄锦这些太监中层领导等人“修炼”不够,“段位”还未到一定高度,他们猜不到其中的含义。
等到吕芳回来,他给干儿子们解释:这是外重内轻的意思,暗示了司礼监对内不能护短,要全力对外保障抗倭。
吕芳立刻拟旨、发往浙江。
2.一句诗
嘉靖写“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陈洪不能领会,找其他人一起参详。
这句诗不难理解,出自王维的《终南别业》
大概意思是:间或走到水的尽头去寻求源流,间。或坐看上升的云雾千变万化。
但作为站在聪明“巅峰”的皇帝仅仅只是为了抄古人一句诗来表达或炫耀吗?
肯定不是,一定有其特殊含义。
行到水穷处,“水”是杨金水。
水已穷,杨金水是吕芳的干儿子,杨金水到头了,陈洪自然也会想到吕芳是不是也到头了。嘉靖自然明白陈洪的心思,他需要刺激陈洪的野心。
但是这首王维的诗,说的并不是山穷水尽的意思。行到水穷处,虽然无路可走了,但是坐下来看云起,这是种很妙的状态。要怀道心,要饶人,不要看杨金水穷尽了,就赶尽杀绝。杨金水做的很多事,只有吕芳和嘉靖知道,嘉靖对杨金水是满意的,对他的忠诚是没有怀疑的,但是浙江的案子不得不让杨金水“背锅”。
所以,嘉靖对杨金水心里是有愧的,这是在点陈洪,适可而止。(当然,陈洪这一点,不会理解,也参不透,仍然想把杨金水往死整。)
吕芳是嘉靖潜邸故人,照顾了他一辈子,吕芳要照顾的人和事太多,他不可能“独往”,更难自知。
但是你陈洪,应该独往,更应该乐于独往。不要跟外庭走得太近,好好做你的鹰犬。
陈洪有没有理解这个意思呢?当然是有的。他非常明白嘉靖对他的定位,这两句话就是告诉他,机会来了,但是要耐住性子,不要忘了自己的本职。
但陈洪是个野心超越了能力的人,嘉靖对他就是用一个狠字,未来一定是没有好下场的,不会为他未来考虑
所以,陈洪这枚“棋子”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坐看云起时,“云”应该是有所指,因为“云”这个意向在《大明王朝》中出现频率相当高。
严世蕃说要让胡宗宪知道“他的头上只有一片云,那就是我们严家”,杨金水也说过自己的头上只有一片云。
所以嘉靖的后半句,坐看云起时,应该也有暗示陈洪宫里新的“云”要起来了的意思。从后面的剧情发展,感觉应该指的是“后进之秀”冯保。
3.“宪似速,宜如何”——胡宗宪?杨宜?难倒严嵩。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张经被免职后,时任右副都御史赵文华(正三品,总督江南)希望胡宗宪(时任右佥都御史,正四品,巡抚浙江)接任总督一职。
这是一个重要的人事变动,因此奏折送上去后,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
一天,严嵩收到了一张嘉靖写给他的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宪似速,宜如何。”
表面意思是:“胡宗宪升官似乎太快,你认为应该怎么样?”其实根本不是!
严嵩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里的“宪”指的是胡宗宪,而“宜”字并不是“应该”的意思,而是指杨宜。
杨宜时任南京户部右侍郎(正三品),经验丰富,嘉靖认为他比胡宗宪更可靠。
这里的考虑是:
嘉靖帝问首辅严嵩:胡宗宪、杨宜,你觉得谁更合适?
当然,此时严嵩知道皇帝倾向于杨宜。
严嵩准备为胡宗宪说几句话,建议破格提拔,并写好了奏疏。如果这么理解,就大错特错了!
就在他准备送上去之前,儿子严世蕃知道了这件事,他大笑起来。“你错了”严世蕃得意地说。
“皇上的意思并非如此。”他告诉父亲。
那个“宜”字实际上是指杨宜,而不是“应该”。皇帝的意思跟胡宗宪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张字条的真实意思是:嘉靖皇帝询问严嵩对杨宜的看法,暗示嘉靖有意让杨宜接替总督一职。
严嵩瞬间稍懂,立刻上书,推荐杨宜接任总督。
这只是嘉靖众多谜语中的一个。嘉靖自幼苦读,学识渊博,经常在纸条上使用典故和生僻字。
只有学识渊博且聪明的人,才能解开这些暗语。严世蕃符合这个条件,因此能够准确解读嘉靖的意图。
4.“明月好雨”四个字难倒一群人
海瑞死谏入狱之后,嘉靖又给了裕王和徐高张们四个字:“好雨”“明月”。
神童张居正的理解是:“海上生明月,好雨知时节”。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明月好雨”选自“海上生明月,好雨知时节”的节选。
“海上生明月”节选自张九龄的《望月怀远》,大致意思是:一轮皎月从东海那边冉冉升起。
“好雨知时节”节选自杜甫的《春夜喜雨》,大致意思是:好雨知道下雨的节气。
当然,都不是表面意思。
神童张居正继续理解:前一句是指“海瑞”,后一句指“李时珍”。
解读是这样的:
“好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因这两句话里,既含着李时珍的‘时’字,李时珍是湖北蕲春人,又含着蕲春的‘春’字。时下春季便是好雨,皇上龙体违和,想召李时珍来请脉,可又不愿明旨召他。
于是,给裕王暗示:将李时珍暗中送入宫中给他治病,但是又不愿意明着传旨让李时珍进宫,闹得人尽皆知。
“明月”
张居正说:‘海上生明月’是祥瑞之象,其间便含着一个‘瑞’字,可……皇上这个时候用这两个字来说海瑞,倒是有些费解。”
高拱补充:“大明之月?皇上这应该是有赞许海瑞的意思啊!是不是暗示我们,在论罪的时候网开一面呐?”
徐阶认为:“明月”可能代表的是“月字无日”。
反转意思:“肃清(高拱)所解的这层意思自然也包含在这两个字里面,但如果我们按这层意思去办,便会误了大事。我的理解,‘明月’两字另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大明无日,明者大明也,后面的‘月’字却缺了个‘日’字,皇上这是在责备我们这些群臣心目中都没有他这个君父。”
徐阶说:“嘉靖是在责怪群臣眼中无君主,暗指要判处海瑞秋决。”
太监陈洪迅速补刀:“徐阁老,您老的第二层意思是不是想说,‘明月’指的是秋后处决。”
陈洪见徐阶缓慢点了头,又继续说道:“王爷,各位师傅,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明日三法司定罪的时候,一定要判海瑞秋后处决,大明朝如今是皇上的天下,将来是王爷的天下。皇上为什么叫奴婢拿这个给王爷看,给各位师傅看,就是想看一看王爷和各位师傅跟皇上是不是一条心。”
等陈洪回宫后,神童张太岳发出惊人解释:“其实皇上这四个字里,都含有不杀海瑞之意思”。
张居正继续说:“海瑞的重病是李时珍给他诊好的,海瑞上疏前,家眷都是李时珍送出去的,皇上非但没有责怪李时珍的意思,还想请他来诊脉,这便是爱屋及乌之意呀。”
在这“明月”“好雨”四个字的竞猜环节中,竟然把内阁这些“高智商”(徐高张)裕王和司礼监(陈洪)五个人全部陷进“泥沼”。
如果可以打分的话:
张居正:100分(第一题满分50分+第二题满分50分)。
高拱:80分(第一题满分50分+第二题30分)。
当然,高拱靠的不是智商,而是运气。
海瑞是高拱私下给调入京城安排在户部。
对海瑞,满眼全是欣赏和期许,所以有运气程度在里面。
徐阶:60分(第一题满分50分+第二题10分,勉强及格)。
其实,第一个题,也就是指李时珍,并不难,对他们这些高智商的知识分子,只能说是:毛毛雨、洒洒水而已。
难就难在第二个“明月”的解读上。
能想到“明月”代表“月字无日”,包括秋后处决,徐阁老也真是不简单。
陈洪:零分(第一题未做+第二题0分,完全不懂皇帝的心思)。
参照嘉靖对陈洪的训斥:“走了个吕芳,来了个人又想学吕芳,陈洪,你这点德行要学吕芳,连影都没有!”
有了这样的前提,才好给海瑞定罪、送李时珍入宫。
当然,无论群臣怎么解这两句诗谜底,对海瑞是杀是放,嘉靖都可以将“锅”甩出去。
在《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在文字游戏方面,可以说是遥遥领先、无人能及。
对于普通人,猜谜只是娱乐活动;但对于嘉靖朝的这些大臣们(包括司礼监),猜谜如果错了,轻则失宠罢官,重则脑袋搬家,此事没那么简单,身家性命系在那短短几个字上,可以说:非同小可,需谨慎对待。
修道,给“天”写文章(祈福、诉求)。
内阁辅臣们要具备工作第二要求:写青词
(青词:又称绿章,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一般为骈俪体,用红色颜料写在青藤纸上。
在这方面,严嵩几乎每把都能“赢”徐阶“半头”,不是因为首辅与次辅的关系,而是严嵩有个好儿子严世蕃
严世蕃是写青词的绝世高手,所以每次都能获取陛下欢心。比如:嘉靖用“贞”字为主题,让严嵩和徐阶做青词,提醒严嵩徐阶用好胡宗宪(胡汝贞)、赵贞吉。
内阁需靠二贞撑住危局,有善待二人,不要为难他们(工作)的意思。
三、评价
毛主席曾评价嘉靖:“坐了四十几年天下,就是不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