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红光如刀锋般劈开雨幕,扫过巷口时在潮湿的墙面上投下血一般的影子。我蜷缩在垃圾桶后的阴影里,手指颤抖着将那支装着液态时间的金属管塞进外套夹层。冰冷的胸口,仿佛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三百微秒到账了。”老K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他的机械眼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冷光,像两颗被困在人脸中的星。雨水顺着他的仿生面颊流下,在金属与血肉的交界处形成细小的漩涡。“记住,屏蔽器只能干扰监控系统0.3秒,要是被稽查队扫描到生命体征异常……”
“我知道。”我打断他,声音比想象中嘶哑。老K改装过的屏蔽器在掌心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这是黑市交易者的保命符,也是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老K掀开生锈的井盖时,泥水顺着他指缝间的机械关节滴落,在我颤抖的膝盖上晕开一片污渍。下水道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气息涌上来,让我想起医院消毒水掩盖下的腐朽味道——母亲躺在医疗舱里,皮肤像半透明的纸,血管如枯枝般清晰可见。今早她的时间账户跌破72小时警戒线时,监控警报尖锐得几乎刺穿我的耳膜。
“枯竭症引发的细胞衰变已经开始啃食指尖。”医生的话像判决书一样钉在我脑海里。
我见过那些最终阶段的人——他们的生命会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样,从指尖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
地铁隧道里的应急灯像一串猩红眼珠,在洞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屏蔽器在口袋里有规律地震动,每十秒一次,提醒我变换步态频率。装液态时间的容器贴着心口发烫,据说这种从死刑犯神经束里萃取的浓缩时间,纯度是正规时间银行的二十倍。足够让母亲多活三个月——如果我能安全送到黑市医生手里的话。
“学生证。”冰冷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稽查队员的黑色制服像一堵移动的墙堵在闸机口,他们胸前的计时器显示着令人窒息的数字——那是普通人工作三百年才能积攒的时间存量。我的喉咙发紧,拿出伪造的电子证件时,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滴,在尾椎骨处凝成一颗冰冷的水珠。
稽查队员的双眼闪烁着红光,扫描我的虹膜时,我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冻结的声音。母亲常说我的眼睛像父亲——那个在她时间账户还很充裕时,用甜言蜜语骗走她两百小时的男人。
警报声突然撕裂空气,所有灯光转为血红。我落荒而逃,转身时撞翻了清洁机器人的水桶,水花四溅中,液态时间容器在混乱中裂开细缝。淡金色的雾气如活物般从领口渗出,在空气中织成一张闪烁的网。
稽查队员的瞳孔在扫描到时间异常波动时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时间走私犯!”其中一人大喊,声音因兴奋而扭曲。他们举起脉冲枪的瞬间,我的视网膜被强光灼出一块黑斑。
剧痛中,我听见时间流淌的声音。
那不是时钟的滴答声,而是我从未听过的宏大乐章——千万条溪流汇聚成河,亿万颗星辰在虚空中旋转。液态时间渗入皮肤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我看见三十年前的暴雨夜,年轻的母亲蜷缩在时间银行柜台前,她颤抖的手指按在虹膜扫描器上,腹部微微隆起。电子合成音冷冷地报数:“妊娠期时间质押利率上调至300%,确认出售900小时生命时长……”
“不!”我嘶吼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年轻版本的、我从未见过的母亲。指尖触碰到金色雾气的瞬间,稽查队员在时间乱流中扭曲成抽象色块,他们的制服如融化的蜡一般滴落在地。
我的指间亮起璀璨的金线,那些本属于母亲的时间此时此刻在我体内燃烧。老K说的没错,走私时间终究要付出代价——只不过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我忽然明白,这些液态时间里承载的不只是生命时长,还有原主人的记忆与痛苦。
爆破声从隧道深处传来,液态时间完全汽化了。坍缩的时间里,我最后看到的是医疗舱的显示屏。母亲账户里突然涌入的3000小时,此刻正在化为照亮黑暗的星火——那是我全部的时间储备,包括我未曾活过的岁月。
金色雾气中,我仿佛看见母亲年轻时抱着婴儿的我,在贫民窟的屋顶看星星。“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记忆中的她轻声说:“但爱会让它变得无限。”
稽查队的脉冲枪再次亮起时,我微笑着张开双臂。时间在我周围凝固成晶莹的琥珀,而母亲病房的监控仪上,心跳曲线正变得平稳有力。我知道,一场时间与爱的接续已经完成了。
指导老师:刘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