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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军礼

  • 作者:孙予学
  • 来源: 手机原创
  • 发表于2025-06-04 22: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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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默蹲在伙房后墙的阴影里,听着远处稻田里此起彼伏的蛙鸣。夜凉如水,他双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裤腰上的军用皮带,勒紧咕咕叫的肚皮。

      集训队的菜盆里永远漂着寡淡的油星,陈默用筷子扒拉着碗底的盐水煮萝卜时,能清楚看见映在汤里的自己——进集训队三个月,腮帮子竟凹了下去。

      “小陈,水烧好了没?”司务长王强的声音从伙房里飘出来,带着一丝急切。

      陈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一刻。“好了,刚开。”他压低声音回答,同时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火。火焰猛地蹿起,映得他年轻的脸庞忽明忽暗。

      王强是集训队的司务长,也是这次行动的主谋。三天前,他在食堂的灶台上发现了几只偷食的田鼠,当时就拍着大腿骂道:“他娘的,连老鼠都比咱们吃得好!再没油水,这群小子骨头都要饿酥了。”集训队是个临时单位,一点家底没有,他这个司务长也很憋屈。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点燃了手下几个兵心中压抑已久的馋虫。

      “班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陈默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里开始打鼓。

      “急啥?”司务长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两根,递了一根给陈默,“抽根烟压压惊。”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这是他入伍以来第一次抽烟,辛辣的烟雾呛得他直咳嗽。司务长看着他的样子,咧嘴笑了:“新兵蛋子就是嫩。”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陈默和司务长对视一眼,同时熄灭了烟头。

      “来了!”司务长低声说。

      陈默猫着腰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月光下,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朝伙房这边摸过来。为首的正是他们的班长李建军,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快开门!”李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陈默赶紧打开门,把三个人让了进来。李建军把麻袋往地上一扔,喘着气说:“他娘的,可算到手了!”

      麻袋里传来一阵扑腾声,陈默这才意识到里面装的是活物。“班长,这是……”

      “鸡!”李建军得意地说,“稻田里抓的,肥着呢!”

      司务长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麻袋,两只肥大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陈默刚想伸手去抓,其中一只鸡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

      “嘘!”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李建军一把抓住那只鸡的脖子,用力一扭。鸡的叫声戛然而止,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陈默只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转身跑出伙房,蹲在墙根下呕吐起来。

      “新兵蛋子就是没用。”司务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连杀鸡都不敢看。”

      陈默擦了擦嘴,站起身来。他看着班长熟练地褪鸡毛、开膛破肚,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起入伍前父亲对他说的话:“到了部队要听党的话,要做个好兵。”可现在,他却在帮着班长偷老百姓的鸡。

      “愣着干什么?”司务长扔过来一把菜刀,“把这只鸡剁了。”

      陈默接过菜刀,手却在发抖。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我……我下不去手。”陈默嗫嚅着说。

      “废物!”司务长骂道,“连这点小事都不敢做,还当什么兵?”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正朝伙房这边快步走来。

      “不好,是队长!”李建军脸色大变,“快,把鸡藏起来!”

      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把鸡塞进麻袋,可已经来不及了。集训队队长快步走进伙房,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和鸡毛。

      “这是怎么回事?”队长厉声问道。

      李建军挺直腰板,大声说:“报告队长,我们在炊事班发现了田鼠,正在处理。”

      队长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和鸡毛,冷笑一声:“田鼠?我看是老百姓家的鸡吧?”

      李建军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行为?”队长严厉地说,“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怎能干这事?”

      陈默站在一旁,心里又害怕又愧疚。他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可现在,他却连这点气节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解放军同志!”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他的裤腿上沾着泥土,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老人拐杖重重杵在泥地上,腕间露出一截红绳——陈默想起三天前路过稻田时,曾见这根红绳系在鸡脖子上,当时老人正哼着老歌撒谷子,歌词里反复唱着“儿啊你守好南疆的月亮”。此刻老人眼里的血丝像极了年画旁那张泛黄的军装照,照片里的年轻军人也系着同款红绳,只是胸前多了枚晃眼的军功章。

      “老杨头,你来干什么?”队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心虚地问道。

      “我家的鸡被偷了,一定是你们这些‘国民党的兵干的’。”老杨头已看清了屋内的情况,气急败坏地骂道。

      队长冷冷地扫视了眼前的几个兵,和声对老杨头道:“老人家您先回去,等我调查清楚,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在队长耐心劝说下,老杨头逐渐平复了愤怒的心情。

      陈默看着老杨头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一阵刺痛。

      “好了,都回去睡觉吧。”队长厉声道,“这件事明天处理。”

      众人散去后,陈默独自坐在伙房的门槛上,望着天上越来越厚的云层,他想起老杨头的背影,想起父亲的话,心头越来越沉,额头渗出汗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还不睡?”

      陈默回头一看。他赶紧站起来,敬了个礼:“报告队长,我睡不着。”

      队长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是不是在想刚才的事?”

      陈默点了点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队长说,“当兵不容易,尤其是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但是我们要记住,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人民,而不是伤害他们。”

      陈默低下了头:“队长,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大钞,“明天一早去给老杨头道个歉,把钱先赔给他。”

      “这……”陈默望着队长手中的钱有点犹豫。

      “你们的行为,已严重违反部队条令条例,明天我会召开集训队内军人大会,通报处理,这钱命令你先拿去。”队长严肃地道。

      “是!”陈默果断地抬手敬礼。

      队长站起身来:“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起早点。”

      陈默看着队长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自己虽然犯了错,但队长并没有放弃他。他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军人,不辜负队长的期望,也不辜负父亲的教诲。

      云层翻滚起来,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在天边闪耀,像是要劈开沉重的黑幕。陈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宿舍走去。

      深夜,陈默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发现外面已暴雨如注,整个营房都在微微震颤。

      “全体集合!”队长的吼声穿透雨幕,“后山滑坡,老百姓有危险!”

      陈默跟着战友们冲向村口,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老杨头家的土坯房正摇摇欲坠,房梁上的土块簌簌掉落。

      “老杨头!”陈默第一个冲进屋。老人蜷缩在炕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他来不及多想,抱起老人就往外冲,司务长王强紧随其后,军用水壶在腰间哐当作响——他竟把平时藏着的半袋压缩饼干塞进了老人怀里。班长李建军则用肩膀死死顶住摇摇欲坠的门梁,嘶哑地喊:“小陈快抱人走!”雨水顺着他脸颊滑落,混着不知何时蹭上的泥灰,在下巴凝成血痂似的痕迹。陈默冲出门时回头一瞥,看见李建军怀里还死死夹着根木头,那是刚才他冒死从墙上摘下老杨头儿子的相框。刚迈出门槛,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土坯房塌了半边。

      天亮时,村民们被转移到临时安置点。陈默浑身湿透,老杨头颤巍巍地拉着陈默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解放军同志……”老人哽咽着,“我……我错怪你们了……”

      陈默摇摇头,掏出队长交给他的钱:“大爷是我们错了,我们是人民子弟兵,保护你们是我们的责任。”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陈默站在废墟前,看着战友们清理瓦砾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军人的真正含义——不是口号,而是用行动守护人民的安宁。

      几个月后,在当地政府和驻军共同努力下,小村庄完成了重建,陈默和战友们帮老杨头搬回新房的那天,老杨头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褪色的布包。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军功章。布包打开时飘出淡淡樟脑味,军功章边缘刻着的麦穗图案已磨得模糊,唯独五角星中央嵌着的小红点还透着血色。老杨头指尖划过背面的刻字“1984.4.28杨建国”,突然把勋章按在陈默掌心:“这孩子走的时候,兜里就揣着这个。”陈默突然想起,暴雨夜救老人时,这枚勋章正从老人湿透的衣襟里滑出,红绳在手电光下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小陈同志,这是我儿子的军功章。他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你让我想起他,一样的年轻,一样的舍命保护老百姓。过去骂过你们是国民党的兵,现在我要向你们道歉。真正的共产党兵,是像你们这样用命拼出来的。这枚军功章,送给你。愿你带着它,永远记得自己是人民的子弟兵。”

      那天傍晚,陈默把军功章别在胸口,对着镜子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窗外,夕阳把营区染成金色,陈默摸了摸胸口的军功章,金属棱角硌着皮肤,却暖得像揣着团灶火。远处稻田的蛙鸣又响起来,比月光下那次更清亮,好像每一声都在喊着:“守好这片土地,守好这万家灯火。”老杨头新家门前,一只重生的老母鸡,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鸡,在夕阳下欢快地啄食。

    【审核人:雨祺】

        标题:月光下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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