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近日来，央视新闻连续报道收麦的消息，目前麦收由四川、安徽省转入河南省，正由南向北渐次展开，由此拉开了今年收麦的大幕。
看到此新闻，作为从小在农村长大走出来且经历过收麦体验的我，其心情不免有些兴奋。又坐车到郊外游玩，沿途看到大片黄澄澄的麦田，麦香穿过车窗扑鼻而来。下车走近麦田，低头查看麦穗，只见麦秆低矮，麦子任风吹拂，麦浪滚滚，麦子稳稳当当。看麦穗又粗又长，真是喜人哪。经过农科所小麦专家试验的这种品种麦子，具有抗风刮，防倒伏，产量高优点，深受农民垂青。看到又是个丰收年，我为农民感到由衷地高兴。
一
根据往年麦收季节，我们这里坡上旱地麦子收割在5月中旬左右，目前坡地正在收割，听农村妻侄说，他家坡地麦子已经收完。水浇地麦子收割时间在6月上旬，目前是待收状态。 看电视，查麦田，触景生情，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体制下收麦情形在头脑不断萦绕，像电影一样回放出来。
在当时，收麦是一件关系到农村工作与农民很大的事，因为它不仅关系到农民吃粮问题，还关系到农民交公粮，供应城镇市民吃商品粮问题。此项任务是在夏季进行，称之为“三夏”大忙，即收麦叫夏收，收麦后再种蜀黍(玉米)，叫夏种。种完后才打麦，叫夏打。这三项任务时间紧凑，任务繁重，可谓大忙。记得每到“三夏”大忙时期，公社、大队的一切工作事务都以此为重，全力支持“三夏”大忙劳动。农村学校专设麦假(10天左右)，家在农村的老师和学生都回家帮助三夏工作。公社成立“三夏”指挥部，组织有“三夏”宣传车，副主任带队每天到各大队不断地巡回宣传，核心要素就是严格防火。因为麦熟后，麦杆枯干，只要有火星接近，很容易被点燃。曾经有地方麦田，或收完未打麦堆被人不慎用火点燃烧毁。小麦是白面细粮作物，一年的辛苦劳动的成果被瞬间毁之于一旦，令人极其痛心，故而大队和小队及社员都极其重视。大队在村里架设的大喇叭也在配合广播，小队在打麦场准备有几个盛满水的大缸，并还有一些盆盆罐罐，随时做好扑火备用工具，同时还安排有看场员，日夜守护。在当时“三夏”工作，可以说声势浩大，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确保三夏安全顺利进行，颗粒归仓，不受人为损失。
“枇杷黄后杨梅紫，正是农家小满天。”“小满”节气是收麦的预告，预计着麦子即将成熟，此时队里与社员开始着手收麦的准备事务。我们老家农村有个专起的“小满会”，这个集会比较大，赶会有附近四五个大队人。会上卖的东西都是与收麦有关工具，有木掀、木杈、木刮板、大扫帚、镰刀等。镰刀是割麦工具，属于需要社员保存，需要自己根据家庭劳力多少购买。其它工具是打场工具，属于生产队保管集体工具，由队里根据所需购买，队里保管员具体负责。磨刀不误砍柴工。同时，家里把所有镰刀找出来，用磨石把镰刀磨得明光发亮，刀刃锋利。
收麦前，队里还要在本队附近准备一小块地，叫麦场，大概有足球场大小，主要用于收割拉回来的麦个(麦捆)堆放、晒麦个、打麦场、晒麦粒等。作麦场又叫糙场，先把场地其它作物及杂草清除干净，然后地皮铲平铲松。最后洒湿，再套一头牲口拉一个石磙，石磙后再系上带有湿泥巴扫帚头摸子，这样人牵长绳系牲口头，以人站脚为圆心，赶着牲口拉着石磙摸子重叠转同心圆，需要半天时间，直到把场地所有地方轧实磨平磨光，等晒干后犹如水泥地光滑平整，这个时候即可成为麦场。然后在麦场一角搭个小庵子，安排看场员负责看护场地和麦子安全。在麦场边放几个大水缸和几个盆，盛满水以防火灾发生备用。还要用红纸书写“三夏”宣传标语，麦场准备完毕，只等麦熟开镰收割了。
二
把握收麦时机很关键。收得早，麦粒不饱满，会减产。收得晚，收割时麦粒会弹到地下，也是损失。收麦时机一到，就需要抢收。故此把握麦熟是个技术活，只有有经验的种庄稼成手能够把握住时候。快到麦熟时，队长会拉上庄稼行家不时到本队麦田查看是否成熟。其他社员也会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等待队长一声令下，奔赴麦田开镰。
割麦是最壮观、最激烈、最劳累的活了。当队长确定开镰具体时间后，翌日早晨四点多，天灰灰微明，各家割麦人开始陆续走出家门，带着丰收希望的心情欢声笑语地拥入通往麦地大路上，本大队收割时间好像不约而同，大路上好像一群打仗的割麦大军队伍，浩浩荡荡。这情景就如“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那阵势。那时，农业机械化程度较低，基本上是靠人力劳动操作的，有拉架子车，有拿镰刀，男女青壮老劳力齐上阵，他们头戴草帽，脖子上搭条预备擦汗毛巾，精神抖擞，充满了干活的劲头。
我们那里麦地地处伊洛河南岸，土地平川，都是大块地，每个队地块少则十来亩，多则三四十亩，全部是水浇地，是小麦主产地。割麦是按麦垄计工分的，每割1垄麦计1分。不过这一垄也容易，我们麦地一垄有300多米长。割麦要趁早天凉快，早上5点到10点半为最佳时间，这时麦地夜里温度低生潮气，麦秆麦穗润软，割麦便于捆捆，麦穗不折，麦粒不散出来。割得快、有力气的社员一次把宽10垄麦，割得慢力气小的社员一次把宽6至8垄麦。全队社员都到齐地时，从麦地边一字排开，按垄把宽后，就开始割麦行动，割的快的社员一马当先冲在前，像是在麦田里掏了一道长长池子。其他社员也不甘示弱，你追我赶，个个弯腰低头，一胳膊手拦着一垄麦，一手拿镰刀压低茬使劲往后拉，只听“刺啦，刺啦”割麦声音。割够一捆麦就捆成麦个，每个人身后都留下一溜麦个。为了加快速度，谁也顾不得休息会儿，生怕落后他人。割麦仿佛就像田径运动员比赛一样争先恐后，场面激烈，振奋人心。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为趁早赶活割麦，割麦人顾不上在家吃早饭，就匆忙下地干活。各家里的老人或大点孩子用饭罐分别往割麦地送饭，到上午8点左右，饭送到地，割麦人两手搓拍几下(自谓不干不净，吃吃不害病)，就地吃完饭，紧接着又投入割麦劳动。经过5个小时劳动才割到地头，此时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头顶，社员为防晒头戴草帽，尽管如此，天热劳累满脸汗水，用胳膊衣袖在脸上上下擦一下。汗流浃背，上衣后背湿透粘在脊背上，像块膏药贴着。麦灰扑腾在脸上，人人一副灰脸黑鼻孔模样，抬头相互看一下，憨笑一下，这就是割麦人劳动者最美形象。割完到头，方才直起腰，活动一下浑身酸疼身体，看着身后一个个麦个，满脸露出胜利的笑容。
上午10点后，太阳晒干麦秆，剩下麦子不再收割，留在后天早上再割。此时开始把麦个装上架子车拉往麦场，全部拉完已到中午12点，收工各自回家吃饭。按照此法，队里麦子全部割完需要两三天时间。
我小学时，力气太小又不会割麦，只能给家里割麦人送饭，然后是参加队里拾麦穗劳动。十几个大孩子们，每人把庹宽，像拉网式捡拾落在地上麦穗。拾麦时，左手拿竹篮，眼看地面掉落麦穗，右手再捡麦穗，做到麦穗一个不落，颗粒归仓。上中学时，有力气才参与割麦劳动，与成年劳力比赛。由此体验到割麦的劳动辛苦，感受到“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收获的来之不易。
割完麦子，需要趁地墒抢种蜀黍，又叫点蜀黍。这活比较简单，相对轻松。两人一对配合，一人拿锄剖坑，另一人拿蜀黍种点坑，每坑3粒，点后盖土。蜀黍前后株距一尺左右，每对人把宽排开点种，一块地半天即可搞定。
三
最关键是打麦晒麦，麦子晒干入库才放心。俗话说，六月天，小孩脸，天气说变就变。一会儿是晴天太阳，“俄顷风定云墨色”，大雨说下没商量。因场地面积有限，拉回来的麦子先堆在场边堆成麦垛，下雨好遮盖，麦堆像一个个小山峰，有七八个。点种完蜀黍后，接着就是趁晴天抓紧打麦，也叫打场。如遇连阴雨天，麦子要发霉受损失。早上先把一两个麦垛的麦捆拿到空场地抖散在地，有一尺多厚，进行晒干好打麦脱粒。中午拿大木杈均匀翻晒，到下午四点左右开始打场。打场分三步走，首先放石磙碾压脱粒。方法是用一头大牲口拉石磙反复碾压三四遍，中间再用木杈翻挑再碾磙，直到麦穗脱粒为止。其次是用木杈挑麦秸(麦秆轧扁后)擞麦粒落地，大家从齐头并排向同一方向一遍又一遍推进，最后把麦秸抖在场边，剩下就是一层带麦糠麦子。最后是扬场净麦，大伙用木掀和推板把麦粒带糠隆成大堆，然后就是扬麦。扬麦是个技术活，一般选派三五个成手男劳动力担任扬麦手。扬麦需要趁风力吹，用木掀铲一掀带糠麦粒，然后用力往上空抛撒，在空中麦粒沉落地，麦糠轻随风飘到一边，落在地上麦粒与麦糠就自然分开了。在扬麦同时，有一男劳力手用大扫帚在落地麦粒上轻浮略扫，把捎带麦糠扫掉。扬麦手要掌握扬麦高度与抛撒手劲，能让麦粒与麦糠在空中自然分开。不会扬，落地麦粒带糠多，或把麦粒随麦糠扔掉就可惜了。这样边扬边扫，随后一个小沙丘似的纯麦粒堆呈现出来。这样需要打好几天场麦，才能打完。
打净的麦子再趁晴天摊开场地晒麦，需要晒二三天，牙咬叮亚算干麦，然后三一三剩一分配。一大部分上交分配的公粮，供应市民吃商品粮。一部分分配给社员家庭，生活食用。一部分队提留，供支援上级安排队参加的大工程干活起伙用。
在当时人力劳动年代，收麦时间又长人又累，需要一周左右。按照社员说法，过一麦天，脸上脱层皮，身上瘦掉十斤肉，此话倒出了农民参加“三夏”大忙的辛苦劳累程度，当农民确实不易啊。
回首往事，今昔对比，感慨万千。 那想现如今，麦熟时联合收割机直接就地割麦，出来就是净麦籽，农民只需等在地头拿布袋收装即可，之后又是机器播种，一半天时间“三夏”就轻松结束了，当年“三夏”大忙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农民剩下时间外出打工挣钱过好日子，农村安静独立小院子，建两层小楼，干活出门电动三轮车，收种机械化。休闲小轿车，农民日子超过城市居民，真让我这个当年奋力考大学脱离农村的人羡慕之极了。
2025.5.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