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五指修长，如春笋，而90多岁母亲的五指，如虬木。那天我在视频中看到手指操，就缠着母亲跟着做，很简单的“枪打4”，发现“枪”都伸不直了，皮包骨的食指被变形的关节压迫到弯弯曲曲。
从小到大，很少见到这双手闲着。小时候我上学从来不用闹钟，总在凌晨五点多就被“哒哒哒”斩猪食的声音吵醒。中午放学回来，她不是在晒谷就是在摘豆。晚上，在昏黄电灯下坐下来的她，也是在缝缝补补着几兄妹的衣裳。
可想而知，在我没见到的时候，这双手在田间地里是怎样的忙碌。春日里，它们应当是最先感知到土地解冻的，手指插入泥土，试探温度和湿度，播种着红薯、花生、秧苗和各种蔬菜。夏日炎炎时，这双手会扛着锄头，清理杂草;会拿喷筒，喷洒农药，手臂晒得黝黑，手背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皱纹的沟壑流下，把锄头木杆浸得湿淋淋，打磨得光滑无比。秋收时节，它们熟练地掐断作物的茎秆，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那几亩田的稻谷、黄豆、芝麻、花生，一把把、一担担、一袋袋的往家里搬。冬日里，手指都龟裂出血口子，血口子太大了就缠着白胶布，翻地种玉米、四季豆等冬种作物。
现在家里不再耕田掘地，母亲也逐渐年老体弱，要靠这双手来撑手杖、扶墙壁，没有它，走远一点路都难。但90多岁的她，依然不让双手闲下来，坚持用手洗衣服，收拾着家里的每个角落，东西排放得整整齐齐，甚至新买的衣服长了短了，都是自己缝补，连穿针都不用别人帮忙。
岁月画下的痕迹不容易消除。摊开手掌，厚厚的老茧在冬天依然会裂开。孙子给她买了护手霜，装在精致的瓷盒里，摆在床头柜上。她偶尔也会抹一点，但总说"太香了，招虫子"。更多时候，她只是坐在屋边，让阳光温暖着这双劳作了一生的手。有时候，她就会捏着这些指关节，每一节都在隐隐作痛，嘟囔着“天气又变了”，比天气预报还准。
有人说，从一双手就能看出人的一生。确实，长年劳累又怎能有一双纤纤玉手呢!幸好，赶上好时代，生活在幸福的新中国，晚年能闲坐看日升日落，手痛了也能看病吃药。用母亲一句经典的话说，还是得活得老啊!谁料到会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