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刁……挥别了青春数不尽的车站，甘于平凡，却不甘平凡地溃败，你是阿刁，你是自由的鸟……”听着张韶涵的《阿刁》，我竟觉得自己很像阿刁：甘于清苦，却不甘平凡;牵绊多多，却追求自由。人生没有彩排，每天都是现场直播。我只是想让这场直播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甘于清苦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小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差，清苦是我的人生必修课。我知道什么叫“可口”，却不能经常“可口”;知道穿新衣好看，却不能常有新衣;知道干农活累，却必须常干……儿时的清苦生活练就了我吃苦耐劳的品质，我大概有些“吝啬”，不喜欢浪费，于生活要求不高，不争不吵，不抢不夺。
求学的日子里，我是班里很朴素的一个。我有些羡慕家里条件好的同学：他们吃得好，穿得好，有钱花，甚至可以有些傲气……我当然做不到这些，也一度有点自卑。然而求学多年，我竟没有因此而变得拜金。如今想来，清苦的学龄岁月并未让我缺失什么，它是我人生的跳板，我应该感谢那段求知的日子。
立业成家至今，我没能成为富贵之人，不过家庭条件比小时候好了很多。我可以吃点好的，穿点好的，玩点好的，但这只能成为生活的点缀;“吃喝玩乐”不该也不会成为我人生的主流。我的生活很简单：吃，只求果腹;喝，只饮白水;穿，干净就好;住，板楼一间。人也不堪其忧，“我”也不改其乐。看来这辈子，清苦注定要与我相伴了。看过很多曾经过苦日子的人变得大手大脚，贪图享乐;我真庆幸自己没有倒向那样的危险境地。
清苦，是一种态度，一种情怀，一种信仰。清苦生活看似简单，能够坚守却并不简单。在这个躁动的社会，甘于清苦能让人减少束缚，让人平静从容。甘于清苦也并非甘于平凡，对于不甘平凡的我来说，半辈子练就的“清苦”，算是个曲高和寡的词汇。
不甘平凡
我很平凡，也有些安于平凡，但我不想平凡到溃败，平凡到无所事事。庸俗的人是相同的，出色的人各有各的色彩。我也想出点彩，为清苦的生活添上几笔亮色。
开奥迪的人总想着开宾利，而开奥拓的人总想着省油，清苦的我当然属于后者。人们说：追求的高度决定人生的高度。而我想说：车子毕竟是物质追求，精神贫乏的人往往更物质。据说日本就很少有人开豪车，因为他们懂得环保。总想着开宾利的人，想必缺乏环保的觉悟吧。开着我的小车奔走在拥挤的街道，我不比宾利慢，宾利车主不比我觉悟高，苏子曰：而又何羡乎?
现实生活的清苦可以用精神追求来弥补。陶渊明躬耕田园，“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生活条件定然比做县令苦很多。但他“好读书”“常著文章自娱”，“忘怀得失”，终有建树，留给我们一片清美的田园……精神的巨人往往是物质的矮子啊!我在物质上不太缺乏，能做到清心寡欲，精神充实，也算是难能可贵吧。
我是文人。儿时的清苦生活，无法阻止我对文艺的热爱。我努力读书，用心写作，认真练字……做文人该做的事情。我景仰孔子的伟大、司马迁的崇高，理解巴尔扎克的坚忍，卡夫卡的忧郁;我能下笔抒写情怀，吟诗作对，做不到著作等身，想来能够“作品等踝”;我酷爱书法，日日习练，“心不厌精，手不厌熟”。多年下来，我小有成果。比不了陶渊明，然“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已准备好继续这样的生活，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对别人而言，这“单调”的生活看似寡淡，但对我而言，它却是意义非凡。我没有在平凡中溃败放纵，苦中求乐，以此自终，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
牵绊多多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张璨·戏题)
我也无法避免这样的“更变”，立业成家，赡老育幼，生活随之变得复杂。年少时的自由烂漫，都随着个人家庭的建立而渐行渐远。人们──当然包括我在内──总怀念儿时的生活，并不是怀念那份清苦，而是怀念那时的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啊!但人总会长大，长大就要学会担当，担起事业，担起家庭，担起老小，担起明天……牵绊也由此多了起来。
我的事业是教书育人。这事业挺苦，需要悉心耕耘，持之以恒。既然选定了这方讲台，我就必须对得起台下一双双求知的眼睛。二十多年来，我做得不错，遗憾不多，收获不少。也许做不到“桃李满天下”，但我愿不忘初心，有始有终。
自成家起，家庭琐事就牵扯了我很多精力。锅碗瓢盆，瓶瓶罐罐，修修补补，洗洗涮涮……没完没了。起初，光是买菜做饭，就需要动很多脑筋，做很多安排。最麻烦的是过年，我似乎感觉不到什么新年喜气，只是在除旧布新、迎来送往中团团转而已。我是过清苦生活的人，渐渐地也就把很多事情做“清苦”应对了：饭主要做面，偶想吃包子、饺子、炖肉等麻烦饭，就推到父母家;过年只是换洗，不买炮，不贴画，不买年货，送礼不买物品只送钱，初一在父母家过一天，之后几天自驾游一趟，就算过了年……这样多年下来，也算自在。
双方父母逐渐老去，越来越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帮扶。我亲历了岳父的发病、抢救、撒手人寰、办丧入葬，着实怕家中老人再有变故。虽然那天迟早要来，但我想越晚越好。儿子越来越大了，很多现实问题也摆在了面前：上学接送、作业辅导、假日补习、习惯养成等等等等。想要面面俱到，实在是费神费力。将来他还要考学、就业、置房、成家……只愿他能够平平稳稳，一切顺利。在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我必须承担很多。有人喜欢享受生活，而我只是承受生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生是需要规划的，然而我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并不是没有道理。妻很物质，并不满足于简单的生活，总想投资赚更多的钱;而我花销少，也不歆羡别人花钱如流水，总想着“省下的就是挣下的”。拗不过她的时候，我也只好让步。基金、股票、房产、店铺……折腾了多年，阴差阳错，不赚反赔，那当初何必去做费力不讨好的投资呢?我不是巴菲特，也不是马云，不像他们那样敢想敢拼，誓要出人头地;我想苦就苦点，只要不投资，攒下的只会越来越多。
追求自由
小时候搬家，用手推车推几趟就搬完了。而如今搬一次家，用搬家公司的货车也要跑好几趟，有人还是觉得家里缺这缺那。物质追求永远没个完，追求得越多，可能越觉得不够，牵绊也可能会更多。
“三千烦恼丝，一剪解千愁。”我想斩断这牵绊，但我不是僧人，做不到“万事皆空”，只能让这牵绊越简约越好。简约的代价是清苦，我不怕苦，这样可以多一些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因寄所托，自由自在。
妻不喜清苦，总想让我办个书法班挣钱，我则一再拒绝。时间长了，她也懒得再叫唤，默认了我的“不求上进”。或有亲朋、同事也劝我办班，我就拿妻的“遭遇”堵回去。结缘书法，我只是为了修养身心，求善求美;再者，功利还可能降低艺术的品位。自己开心就好，功利何必来扰!
我家的房子也有年头了，当初配备的很多物件都已老旧，橱柜的把手断了，想配个原样的都买不到。妻早想换套房，她总跟我说某某地段要盖房，多好多便宜适合买，我则以“房价高，再等等”否决了很多次。我晓得换房有多麻烦，贷款、装修、办房本、卖旧房，还可能要漫长地等待……想来就有些头大!修修补补毕竟简单很多：卷帘破了就换，管道漏了就修，墙皮掉了就刷，家具过时了将就着用……否则怎么叫“清苦”呢?坚持就是胜利!
几年前，妻想买台车。我建议买台十万左右的就行了，她却死活坚持要买大的贵的。想想她跟我苦了这么些年，我也就狠狠心答应了。倾尽家底，又贷了十几万，妻终于把车开回了家，而后就是三年咬紧牙关还贷款，日子过得更紧了。这着实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味，令我想到了《项链》中可怜的玛蒂尔德。爱慕虚荣真是心灵的桎梏，它与我追求的自由真是背道而驰啊!现在，车贷还完了，妻反而嫌自己的车大费油，多数时候都是坐公交或骑电车去上班。她这是何苦呢?
一位在小学任教的朋友，前几日向我一顿诉苦：要还房贷，要还车贷，开个培训班被查，家庭压力大导致离婚……我劝她：你要住大房，开大车，办班赚大钱，必然会带来大的压力与束缚;你就不能放弃一点，轻松一点吗?我的劝言令她很意外：那怎么行!人们不都这样吗?宽慰人的话谁都会讲，可真像我这样劝人“放弃物质，追求自由”的，想必少之又少。精神自由又不能当饭吃!我想我劝不动她，毕竟人家不想清苦如我，那她也不会自由如我。
“阿刁，明天是否能吃顿饱饭，你已习惯，孤独是一种信仰……”再听听张韶涵的《阿刁》，我似乎也有些孤独……然而叔本华有云：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结语
猎人捕猴子有个好方法：在树上凿个小洞，然后往洞里放些花生米。猴子正好伸手进去，抓住了花生米就拔不出手来，最终被猎人捕获。猴子不懂得放手，代价是失去自由;我比猴子高明，自是逍遥自在。
清苦一点，从心所欲不逾矩;安贫乐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