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歌渐趋边缘化的今天,沈丘这方热土,却涌现出了一群仍然坚持诗歌创作的群体,并卓有成效。他们有陈鑫,笑童,憨豆,卞彬,望水,王伟等。
我不是一个专业的诗评者,只是一个普通的诗爱者。我在这里,只是以一个爱者的眼光,来谈一谈对这一群体诗歌的粗浅认识。不妥之处,多多包涵。
孤独的诗人对世界的爱与渴望
——陈鑫的诗
我们生活的世界越来越复杂了。一个人想要和这个世界达成一种精神上的和谐是多么困难。当我们越来越深地沉淀于内心深处,我们的孤独,我们的精神世界与这个现实世界的抵牾愈来愈强。
有时我们不得不追问,为什么不能和谐自由地活着?这种追问是徒劳的。并不是我们拒绝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正日益远离我们本真的灵魂。所以我们只能观望,却不能获得 ,无法与我们所观望的一切融合。
我们渴望这个世界,尽管它是不完善的,不符合我们心灵的种种准则。但我们仍然渴望它。当今世界的最大弊端就是物质化和社会化,物质遮蔽着我们的视野,损害我们的灵性。社会化成了扭曲我们心灵的樊篱。在这样的世界中寻找真实的爱与真理,是何其艰难。
上述的絮说不是赘述,而是我在读完青年诗人陈鑫的诗作《答案》和《待破晓》后的感受。请看:
答案
人生是一则巨大的寓言/一半是利刃,一半是深渊/我常常在明灭之中寻找答案/有时我与命运狭路相逢/有时我又与祝福相依相伴/或许只有在疼痛之间/才能显现内心的火焰/日光的恩赐,月光的静穆/让天边的广阔肃然起敬/返乡的路途隐喻迢遥/我纵浅薄,也要在方向迷失里/坚定地抵达真理。
在这里,我想诗人的“答案”是有所寄托的。“人生是一则巨大的寓言/一半是利刃,一半是深渊。”开篇就是深沉地哲思。把人生比“利刃”“深渊”,这种带有血光和悬崖式的词语,暗示了诗人内心经历的困苦。紧接着诗人这样说,“我常常在明灭之中寻找答案”,作者在光明与黑暗中寻找答案,此句意味深长。在这个现实世界中,我们常常游离在自身之外,疲惫地活着。诗人陈鑫是一个具有“自身”意识的人。如果我们没有“自身”意识,我们就会丧失必要的精神力量。然而返回“自身”又是一桩不易的事情。就是诗人自己,也无法给我们一个肯定的答复。“有时我与命运狭路相逢/有时我又与祝福相依相伴。”诗人内心的矛盾纠结正是现实世界给予诗人的礼物。所以诗人才显得如此孤独,这正是诗人的生命个体与现实生存之间存在的隔绝感和距离感。“或许只有在疼痛之间/才能显现内心的火焰。”痛苦出诗人,只有在疼痛之间,才能显现诗人内心强烈地渴望,这是生命乍现的光芒,因为乌云埋不住闪电。在浩大广阔的自然面前,诗人“肃然起敬”,引发了对世界自然的热爱。“返乡的路途隐喻迢遥/我纵浅薄,也要在方向迷失里/坚定地抵达真理。”这个“乡”是一个隐喻,或许是自由精神,或许是理想的生存图景,但绝不是“故乡”“家乡”之类。诗人没有沉沦,他坦然面对一切,在失去的时刻,仍然保持对世界的爱与渴望的纯洁信念。这正是一个纯正的诗人所具备的良好素质。这在另一首诗里体现的更为深刻。
待破晓
远山衔着傍晚的落日/星星出没,如海水里/一群发着微光的鱼/从我目之所及的部落里/仪态万方地游过/夜色渐沉,神秘而遥远/夜幕如大海,渐渐远去的中年/仿若恒远之路,擎着火焰/明天,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开始/等待破晓的东方/昭示着先知某种伟大的预言。
这是一首闪电刹那流逝的时光之诗。“远山衔着傍晚的落日/星星出没,如海水里/一群发着微光的鱼。”一个“衔”字,生动传神。开篇就拉开一幕广阔深远的图景。时光改变着人类,往往使人类丧失自己的本性,但时光很难改变自然的属性。“星星出没”如“一群发着微光的鱼”“仪态万方地游过。”世界如此泰然,而我们往往就不能如游鱼“仪态万方”地去生活。现实世界就这么常常破坏着我们的梦想和诗意。“夜幕如大海,渐渐远去的中年/仿若恒远之路,擎着火焰。”时间的广阔深邃,消磨着诗人的岁月,诗人仍然保持着对世界火热的爱与渴望,一旦东方破晓,将有自由的光芒涌入。这就是诗人本真生命的渴求,如果不如此,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陈鑫的诗,纯粹,鲜明,坦率,深刻,始终保持着对世界的纯洁向往。所幸诗人还很年轻,诗写之路会越走越远!
回归乡村意象的现代灵魂
——卞彬的诗
卞彬是一个坚持个性化写作的诗人。他的名字不像是一个诗人的名字。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名字取得更诗人一点?这似乎是一个问题。诗人不是一般的人,他的名字应该也有讲究,像北岛,江河,海子等,或反叛,或时尚,读者一看就能找到诗的感觉。卞彬的名字有点普通,但卞彬就是卞彬。在一种执着的坚守中,卞彬把自己的名字写作了中国沈丘现代诗人的这一页洁白的纸上。且看他的诗:
乡村公路
一条糜烂的肠子/难怪乡村总那么面黄肌瘦/也曾医治/但集资款输液给了私欲/乡村一天天消瘦/同时消瘦的/还有乡村人的期盼和梦想/乡村公路被丢在野外/如一段发霉的记忆/无人在提起/但对于乡村/它是一道时常发炎的伤疤。
读这首诗,我找到了诗人纯朴的乡村精神。那种深沉地悲悯情怀震撼了我。这是一首关注现实之作,不是“小”我,而是突破了“小”我之外。这首诗饱含忧患意识,不是那种肤浅的歌唱。同时也无情地抨击了现实。“也曾医治/但集资款输液给了私欲。”诗人含蓄揭示了事情的真相。“输液”一词动感强烈,让人想到了源源不断一词,集资款像水流,流进了腰包。诗人不说腰包,而把腰包隐喻成私欲,可谓辛辣。乡村公路,名存实亡,谁来使它复活,这给读者留下无穷的追问。
现代诗最为成功的探索就是对于任何固定的词语和意象,都要把它置放在一种无穷变化的位置上,进行无限的延伸和拓展。这一点,诗人卞彬做得好。诗中这样写“乡村一天天消瘦/同时消瘦的/还有乡村人的期盼和梦想。”“消瘦”的一般是实物,这里“期盼”和“梦想”也“消瘦”了,就是指精神也“消瘦”了。这就是词语延伸和拓展的例证,诗人用活了。再看另一首:
像芦苇一样随风摆动
邻居大爷花白的须发,在秋风里/像村外水沟里的芦苇一样飘动/终身未娶的命运里/绽放着孤独这朵硕大的花/贫病交织的风雨不停地/落在他的晚年里/他的腰一弯再弯/一直弯到八十岁的宿命里/像一个大大的问号/其实,更像是一个钩子/钩着我这首轻飘飘的诗歌/在悠悠岁月里/像芦苇一样随风摆动。
这首诗同样充满了悲悯意识。所不同的是,《乡村公路》 悲悯的是一个整体,此诗就具体到个体。它指出了乡村社会一个古老的现实命题。作者再次敲击了人们的灵魂。乡村老人,那是一个被边缘化了的遗忘者。乡村老人在自己的命运里漂泊,更何况是寡居者。诗人说“终身未娶的命运里/绽放着孤独这朵硕大的花/贫病交织的风雨不停地/落在他的晚年里。”“孤独”成“花” ,多么悲凉地绽放。在这里,诗人又把无形的“孤独”转换成有形的“花”,可感可触。“贫病” 成“风雨”,“落在晚年里”,词语的拓展转换,构成了诗歌语言的灵魂,同时也构成了诗的灵魂。
卞彬的诗,是一幅现代印象主义的乡村画卷,带着一种苍凉,一种殇。他所能面对的可能就是另一种痛苦的生存状态。真正的诗歌就是这样,诗人真的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多年所希望寻找和靠拢的表达:一颗孤寂而热烈的现代灵魂,向纯朴的乡村诗意的回归。但愿诗人坚持自己的诗写方向,使诗意更加饱满。
语言构筑精神的力量
——憨豆的诗
诗人憨豆,原名李因杰。他是一个在寂静中触摸语言与诗歌的人。他写诗的时候,总会触摸到事物的柔软部分,使其呈现出鲜有的活性。在近年整个诗坛的喧嚣与浮躁的浪潮中,憨豆对于诗歌艺术的探索,似乎给人一种孤寂之感。他执着而坚定地扬弃一些东西,然后努力寻找他所认定的诗写方向。他的诗通过唯美纯净的语言表达了对古典意境的追求,呈现了神性与自然交融的澄明,这是智者人生的最高境界。请看:
把月亮喂养得像兔子一样肥硕
我要回家。西方的天空已垂下尾翼,夕阳卧在鸟巢里/神衹无恙,麻雀的叫声无恙/阡陌多么安静啊!通往晋朝的路畅通无阻/卡点已撤,那里的桃源多么静谧/那里鲜美的芳草,把月亮喂养得像兔子一样肥硕/青草是无辜的/可爱的梁园向前迈出一小步,就到《清明上河图》了/蝴蝶停在篱笆上翩跹/振一下翅膀,《世说新语》开始摇曳/江水和才华只能用斗衡量,也可以用谢公屐/从桃源到木质的东晋,无需行程码/只有形色匆匆的背影如聚拢的暮色/小溪牵着一只羊,那串脚印肯定是月亮踏出来的。
首先说这首诗意象密集,用夕阳、麻雀、阡陌、芳草、月亮、蝴蝶、小溪等,勾勒了一幅美奂绝伦的画卷。开首“我要回家”,此“家”是诗人追寻的理想世界。这个家在世俗之外,是诗人虚拟的像桃源那么美的家园。那里“卡点已撤。”此句有深意,更有现代意味。尘世的人们追寻心灵自由的净土何其艰难,互相设防的人间,失缺了拥有《清明上河园》一样的自然情怀,也没有了诵读《世说新语》的优雅闲适的生活。其次说一下这首诗的手法。一是:诗人用了隔断手法。开头“我要回家”,没有指明回什么样的家,而是突然隔断,留下空白,直接跳跃到下句的写景,有余味。二是:奇妙的修辞。如“夕阳”的“卧”,“芳草”喂“月亮”,“月亮”像“兔子”,拟人里面套着比喻。“小溪牵羊”“月亮踏出脚印”,一“牵”一“踏”,鲜活的童话世界全出。诗人有超凡的想象力,他描绘了一个静谧地禅宗世界,这个世界是美而健康的。你听那麻雀的叫声多么清脆,它也是健康的。请欣赏下一首:
月亮茧
你说,过了无量山就是渡口了/大雾弥漫,仿佛在等待一个夜晚/霜才能把乌啼涂白/暮色迢递,尽管青石板是耐读的琴键/我不是跫音,无法抵达落叶的寺庙/犬吠是一串脚印,通向村舍/寂静散乱,我们谈到天上的树/睡觉是蛋糕,温馨/又一个核桃诞生/捧起一小朵黎明/你刚说过的话,洇湿那片村庄。
此诗用通感手法,虚拟了一个禅宗世界。“霜”把乌鸦的叫声“涂白”,听觉转换成视觉,构筑了一个动感的清凉世界。“犬吠”成“脚印”,“睡觉”成“蛋糕”,“话”“洇湿村庄”,可感可触可嗅。展示了诗人对现代性的追求。
人处在都市的容器中,被生存的焦虑和欲望的沟壑所挤压,不得不步履匆匆,也找不到人生的归宿与价值。诗人在创作中尽力寻找宁静的心灵。诗中的村庄,是诗人虚幻的心灵最好的去处。诗人借助自然让自我生命安静,在乡村的某个角落维系自己的平和心境和精神安详。
“诗是精神的宗教”。所以说真正的诗歌,只存在于那些真正能够体现人类的最深精神的伟大灵魂之中。这一点,诗人憨豆会瞄准自己诗写的航标。
凡俗生活的普世之光
——笑童的诗
笑童也是一个青年诗人。在他身上,使我尊敬的应该是其诗歌精神。笑童是一个将其生命都沉浸在诗歌里的人。他的诗歌精神的内核是体现于冰冷地激情。他的诗歌里没有高歌,没有嚎叫,有的只是幻美,冷静和智性。他反思,探索,冥想。他的语言有叙事性,有舒缓而简练的节奏,有贯穿于始终的善和美的气象。请看:
傍晚疑有狐
购物归来,妻向他展示此行所得/一件流动的皮草,成色上好/他们对视/中间隔着昏暗狭长的冷/山中已断粮数日。傍晚美极了/接下来应是月光溢出/四野变得平缓,周遭宁静/孤独是一架试衣镜,照着孤独/他想起万物生。一种纯粹的/至死不渝的生命召唤/他要把这一切/摁进枪膛。等待月亮没入草丛/仿佛旧日哀怨/暗下去的光线再一次跳上廊檐/莫再提那钝器/莫再提一记闷响,莫再提……
此诗叙事性强,有舒缓有跳跃。开首写妻子购一皮草,向他展示。两人对视,“中间隔着昏暗狭长的冷”,此句有深意。这是怎样的冷,诗人不说,要说的话留给读者。我在这里也不说透,你去想吧,不懂之处再向我取经,向诗人亦可。因为戳破了,就坏了它的美,再也没有意蕴了。接下来,诗句大幅跳跃,换成了一个凄冷唯美的境界。“月光溢出”“四野宁静”,作为一个猎人,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境界,去枪杀一个断粮的生命,无疑是罪孽深重。但他没有听到那生命的召唤,等月亮沉入草丛,一记闷响,换来妻子鲜美的皮草。即使后日忏悔,也大错铸成。结尾含蓄地表露了向善之心。再看:
难题
半月前捡来的黄白相间的/流浪狗,将在一个小时后死去/我的女儿,在毛毛球和毛绒绒之间/还没有最终确定它的名字/不可能有另外一只狗/替它欢快活着/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女儿/她的悲伤/让我如此难过——/“她死了,啥时候再活过来呀?”不可能有比这更难的问题了/作为父亲,我已透支毕生狠心/我还要,再狠一些。
此诗同样用叙事方式,写了一个流浪狗。女儿和“我”的难过,折射了凡俗生活的普世之光。结尾的“狠”字,实为冷处理。言外之意,“我”还要再爱一些。诗人没有嘶喊,没有狂热的抒情,但给人的感觉更沉,如钝器击打,有深深地隐痛。我们无法不为在这些语言中所蕴藏的纯朴的美而打动。在单纯的言辞中抵达最幽深的境地,在最真实的基点上呈示最伟大的高度。
笑童的诗歌有金属般的质地:沉默、质朴、有硬度。他还很年轻,诗歌的路更辽阔而宽广。因此期待是必然的。
上述,是我对四位诗人的诗歌浅说。不当之处,请提出宝贵意见。
总之,沈丘现代诗群正在壮大,还有郭一郎,王虹建,李丽,青青子衿,鸿鹄高飞等优秀诗人的倾情加入。我相信,只要诗歌在,诗人就会和诗歌永远相伴。看吧,在沈丘大地上,在我们行走的旅途中,诗歌的光芒正从天空的缺口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