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松,1979年冬生于安徽霍山中医世家。中西医结合副主任医师、全科医师,现任霍山县医院集团衡山分院中医科主任,六安市中医药协会理事,霍山县中医药协会副秘书长。系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淠衡钝斋医学”第五代传承人,他接续的是皖西名医徐大桂、刘钟奇一脉的百年薪火。
晨光熹微,衡山分院的中医工作室已挤满候诊的乡民。空气中浮动着草药的清苦,诊桌后,张晓松三指轻按脉门,屏息凝神。指尖下,生命的搏动若隐若现,如一条潜行的暗河。身后,“淠衡钝斋医学”的乌木牌匾静悬于壁,无言诉说着百年医道的千钧之重。
01.根植:家学沃土孕新芽
霍山南岳衡山脚下长大的张晓松,童年浸润在浓得化不开的药香里。外祖父刘钟奇那悬壶济世的身影,是他生命初始的医学图腾。少年常在诊桌旁,看外公凝神望诊,细语问切,听他讲述徐大桂先生如何以精妙“气化”之理,重释千古《伤寒论》。辨识药草时,外公掌心托起的每一味本草,都浸透着对“钝斋医学”近乎神圣的虔敬。
一句“长大后学医”的期许,锚定了少年晓松的航向。1994年,他踏入中药职业学校;三年后,更循古礼拜入舅父刘大赋门下。师道尊严,舅父授业近乎严苛。从《药性赋》到《黄帝内经》,自《伤寒论》至家传秘本《伤寒论类要注疏》《医学直指》,字字须嚼透,句句得深究。随师侍诊,患者面前突来的犀利考问常令他手心沁汗,答错后的厉声斥责曾是诊室里令人窒息的时刻。这番淬火般的锤炼,却让张晓松的临证功力在重压下破土疯长——医道本无温情捷径,唯有拾级而上的孤勇攀行。
02.融通:兼收并蓄铸医魂
千禧之年,经前辈杜兆雄引荐,张晓松负笈合肥,师从眼科学泰斗黄淑仁教授。初见,大师的谦和冲淡便如春风拂面。黄淑仁治学如精密仪器般严谨,生活却有寻常老者的质朴无华。潜心科研数十载,著作等身而锋芒尽敛。两年临证相随,张晓松目睹先生如何以现代科学精神烛照传统医道,更在耳濡目染间,将那颗“不求名利”的医者仁心深植血脉——这为他日后在浮华中守住本真,埋下了一枚定海神针。
此后的求索之路愈加开阔:安徽中医药大学寒窗苦读,六安西医心血管科一年深钻。中医辨证的玄奥气韵,西医检测的精准锋芒,在他心中反复激荡、交融生变——医学的边界在碰撞中悄然延展,宛若两条大河的深情相汇。
03.守脉:百年孤灯照薪传
张晓松所承的“淠衡钝斋”医魂,凝于徐大桂先生1935年所著《伤寒论类要注疏》。此书开风气之先,以“气化”为钥重解《伤寒》,当年即获上海中医书局秦伯未先生击节称赏,力荐付梓。然抗战烽烟骤起,出版之路戛然而断,医理仅靠门人手抄秘传。直至1985年,经杜兆雄等苦心搜求整理,这颗蒙尘明珠方得重见天日。
伤寒大家刘渡舟曾盛赞:“学风朴而不华,说理明向且简,深通辩证之机,精研气化之理。”直指“气化学说乃伤寒学最高理论”。书中对篇章的系统钩玄、气化机理的独到阐发,穿透岁月尘埃,至今熠熠生辉。
自创始人徐大昭肇始,经徐大桂先生发扬光大,惜此奇才四十六岁便英年早逝。当中国中医研究院的邀约函辗转抵达,乡政府只能黯然回复“此人已殁”。乱世飘摇,钝斋医脉几近断绝,唯余张晓松外祖父一脉如风中孤灯,倔强续焰——而今,这炬沉甸甸的省级非遗火种,终传至第五代嫡传张晓松掌心。
04.扎根:仁术仁心泽桑梓
张晓松的中医专家工作室,是乡土中医的鲜活切片。应诊时他经常自嘲为“万金油”,恰是中医全科本色的率真写照。诊桌后,铁皮柜里数千份病历整齐列阵,默默见证门诊量从昔日门可罗雀,到如今日接四五十人的蜕变。更令人惊叹的是纯中草药业务的飞跃——这五年,医院里用中草药治病的人翻了100多倍!为啥?因为中草药确实管用——花钱少、见效快、还方便。老百姓现在都认这个理:用中草药既能治好病,又能少花钱。这些数字可不是冷冰冰的,它代表着千千万万普通人对中医实实在在的信任和选择。
笔下斟酌处,常在“效”与“廉”间辗转。为省下“三剂药如何煎服五天”、“猪蹄甲加皂角刺代穿山甲”、“鹿胎粉替紫河车”——这些药方背后的精打细算,藏着多少庄稼汉紧攥纸钞、指节发白的窘迫。深谙家学精髓的他,常赠患者田间俯拾即得的简便良方:鸦胆子酒点疣、千里光煎汤止痒、红玉膏疗烫伤……这些近乎零成本的验方,在阡陌间口耳相传,疗效即是最动人的口碑。一位巢湖失眠患者愈后,竟携亲友驱车六小时星夜求医,队伍中白发苍苍的老者与垂髫稚子并肩而立。深深车辙,不仅丈量着信任的厚度,更刻写着中医在民间沃土中生生不息的根脉。
05.传薪:守真抱朴向未来
问及学术抱负,张晓松只淡然一句:“学好中医,为家乡父老看病,别让它在我们手上断了根。”朴素话语背后,是对中医命运的深沉忧思:“中医的命脉在临床,在实实在在的疗效!”在他看来,脱离临床、以西律中的所谓“科研”,恰是令中医“本色尽失、优势全无”的歧途迷障。他笃信:唯有凭借真切的疗效,善用中医独有的思维与良方治病救人,方为传承正途。
诊余时光,他步履不停。城关小学讲堂上,他化身中医启蒙人。当孩子们传看草药标本,指尖沾染草木清芬,争相练习“脉诊指法”时,张晓松眼底跳跃着星火。“中医进校园”于他,绝非任务,而是关乎文脉存续的薪传之举——他在童蒙心田里悄然播撒古老智慧的种子,静待春风吹度,星火燎原。
夜色四合,诊室帘幕低垂。张晓松翻开厚重的名医医案,每天的研读雷打不动,笔记上密密匝匝爬满了古今验方的智慧结晶。灯光剪出他伏案的侧影,恍然间,竟与百年前油灯下批注《伤寒论》的徐大桂身影幽幽重叠。窗外,霍山如墨静卧,淠河水声隐隐可闻——这千年不绝的流淌,恰似中医绵延的命脉,在张晓松这般守夜人的掌中,不舍昼夜,奔流向前。
张晓松中医专家工作室的草药清香,岁岁萦绕,恰如钝斋医脉流淌百年的芬芳;霍山深处采药人的背影,晨露沾衣,正是中医扎根泥土的倔强身姿。他以仁心为秤,称量每一味药的效力与斤两;以传承为炬,照亮淠河两岸的田间巷陌。当学童在校园里辨识出第一株车前草,当农人在田埂边采回止痒的千里光,那源自上古的生命智慧,便又在皖西的层峦叠嶂间生生不息——不必金声玉振,自有大地回响。